車陣里,濃密的黑煙就像是大海里大肥魚流出的血,那些嗜血的鯊魚很快就圍了過來。
兩個哥薩克騎着馬,在距離車陣百餘步的地方停下。
車陣里的人正在忙着演戲。幾個人抬着砍伐的木料,一些人正在那剝樺樹皮,看上去就像是要趕緊做幾艘小船。
一部分人在篝火旁,好像是要把落水的大黃和茶葉烤乾。剩下的人端着火繩槍,警惕地看着外面的哥薩克。
一聲唿哨,那些正忙着「造船」、「烤貨」的人一下子全跳進了簡單的防禦類似車陣里。
十幾個人同時舉起了火繩槍,對準了騎馬在遠處的兩個哥薩克。
一個哥薩克衝着車陣里的人揮揮手,喊道:「你們是商人嗎?有懂俄語的嗎?你們是中國人還是朝鮮人?」
喊話的哥薩克膽子很大,提着韁繩慢慢靠近到車陣旁,發現與其說這是個車陣,不如說是用木料圍城的防禦圈,那些車並沒有車輪,很多都像是簡單小船的廢料。
驕勞布圖示意旁邊的翻譯接話,翻譯站出來喊道:「滾開,哥薩克。我們有很多人。」
一邊說話,一邊抖了抖手裏面的火繩槍,示威一樣衝着那個騎馬的哥薩克指了指,示意讓他滾蛋。
那個哥薩克識趣地向後退了兩步,大笑着喊道:「你們不要怕,我們是好人吶。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帶一些人過來,幫你們把貨運過去。你們都帶的什麼貨呀?」
翻譯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裝模作樣地和驕勞布圖小聲地嘀咕了幾句,這才出聲道:「謝謝你,哥薩克。我們不需要幫助了。我們的船很快就造好了,其實已經造好了很多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我們的火藥都是裝在桶裏面的,可是沒有濕的。我們並沒有攜帶茶葉和大黃,只是一些你們用不到的雜貨。」
說話的時候,幾個人還悄悄把擺在外面晾曬的大黃和茶葉向後收攏了一下。剩餘的人始終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哥薩克。
顯然,哥薩克的「好心腸」名聲外在。
騎馬的哥薩克衝着眾人畫了個十字,喊道:「好吧。祝你們好運。」
說完,縱馬和那個一起來的夥伴朝着遠處狂奔。
人一走,翻譯問道:「舒大人,這能行嗎?萬一他真是個好人呢?」
驕勞布圖用劉鈺教過的話,笑道:「放心吧,好哥薩克都在烏克蘭老老實實種地呢。」
「劉大人說了。咱們要是有好幾百人守着,他們就是好人了。咱們就這麼點人,他們肯定是壞人。」
「所有人!」
「檢查火繩、火藥。準備拒馬、木鹿。一會兒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咱們這不是必死孤軍,劉大人帶着人就在邊上等着呢,不用怕。到時候,咱們就是首功,將來攻下羅剎人城堡,咱們這些人,直接分一成半的貨和錢。」
這些人早就知道劉鈺帶人在外埋伏着,驕勞布圖擁有錢財提振了一下士氣,頓時歡聲雷動。
早已準備好的拒馬和木鹿全都抬出來抗在了陣前,各個掌哨開始檢查小隊的火槍。兩團篝火也已經升起來,以防備出現火繩熄滅的情況。
…………
俄國堡壘內,悼亡節的氣氛還殘留着。城堡外的墳地里,上墳留下的矢車菊還沒有完全曬乾。
護城河裏,還飄蕩着一些沒出嫁的姑娘編的花環,上面用來祈禱的蠟燭都已經燒沒了。
用樺樹枝和蕨菜裝點的東正教堂旁,幾個老太太正在那做禱告。家家的房子前都倒掛着采來的蕨菜和樺樹枝,頗有些像是端午節的艾草。
城堡外的黑麥已經抽出了穗子,大部分哥薩克都拿着死神樣的大鐮刀在各家分到的草場裏割草,準備積蓄冬天的馬料。
蛇麻草淡淡苦味和割倒的青草香,在堡壘四周飄蕩着。
干起活來的哥薩克看起來和南面的農民沒什麼區別。但當兩個騎馬的哥薩克跑到草場大聲宣告他們的發現時,這些勤勞的農民一瞬間變成了狂野的匪徒。
女人們歡笑着詢問到底有多少貨、能分到多少盧布?小孩子追着問那些貨裏面有沒有糖?
男人則直接扔掉了手裏的長柄鐮刀,跳上地頭的戰馬,朝着城堡的方向狂奔。他們要去取自己的馬刀和火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