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梅雨中的彩虹

    六月二十六日，梅雨持續。

    東京在連綿的陰天中，被蒙上了層層雨紗，空氣中全然是濕潤的水汽。

    「關於『物哀』，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研究過？」

    在坐的都是東大文科生，研究說不上，但都看過《源氏物語》。

    頭髮花白的老教授雙手撐着講台，對講堂內眾人說道：「在『物哀』的思想里，無論是情還是物，都是『物哀』的構成主體，也只有將情和物視為共同一個整體，才能將其稱為『物哀』。

    「事實上，大家都會物哀有很深的誤解，認為『哀』，指的就是悲傷，其實不然，從漢字意義上確實如此，但在日語中，『哀』，指的是感嘆。

    「本居宣長在《紫文要領》中是這樣闡述『物哀』的：世上萬事萬物的千姿百態，我們看在眼裏，聽在耳里，身體力行地體驗，把這萬事萬物都放到心中來品味，內心裏把這些事物的情致一一辨清，這就是懂得事物的情致，就是懂得物之哀。

    「簡單來說，物哀是『真情流露』，是人心接觸外部世界時的觸景生情、感物生情，包含有同情、哀傷、悲嘆、讚頌、愛憐、讚賞、親愛、可憐、共鳴等諸多因素」

    講台上的教授抬了抬眼鏡，低下頭翻動紙張，在花名冊上喊出一個名字：

    「上杉，上杉同學，上杉同學在嗎？」

    教室最後一排最靠左的位置，上杉櫂正盯住窗外雨下的銀杏樹發呆。

    那浸潤出水澤的扇形葉子，正隨着六月梅雨的節奏緩緩而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上杉同學在嗎？」

    「上杉、上杉，喂！上杉！」戶冢桂千見他還沒聽見，用胳膊肘推了推他。

    「上杉同學.」教授又掃視教室兩圈，發現終於有人站了起來，「請簡單闡述，關於『物哀』，你的觀點。」

    上杉櫂還沒從走神的狀態緩過勁，好一陣才理解教授在問自己什麼問題：「物哀？對萬物的低徊。」

    「再請詳細說明。」

    上杉櫂認真思索幾秒，看了眼窗外梅雨下的銀杏樹葉，然後說道：「櫻花盛開，梅雨到來，秋葉飄零——這些都是萬物的景致，有人會在心中對它們默然感嘆，有人則會覺得這些景致毫無趣味。

    「舉個例子，當發現極美的櫻花時，心中感慨『這櫻花真漂亮！』，心中明了櫻花美，這便是物之哀，但無論多麼賞心悅目的櫻花放在眼前，也無動於衷，那個人便是不懂事物的情致，沒有共情。

    「就像我時常會去聽雨，會在雨聲中去試着體會我本身的情緒，再將這種情緒融入到雨聲里，心中因而產生更深的情致，這便是『物之哀』。」

    教室里很安靜，很多人都在側耳傾聽他所說的話，偶爾間，還會記下一兩筆，對着那句話，加以自己的理解。

    頭髮花白的文科教授沉吟片刻，隨後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說：

    「嗯很不錯.坐下吧。」

    上杉櫂坐回位置，看了眼教授身後的屏幕，在電腦上記錄課堂筆記。

    戶冢桂千湊過頭來說：「上杉，你還把《紫文要領》看了？你不是天天曠課嗎？」

    「嗯？看不起我是吧？」

    「哈哈，你這五月病上身，怕是趕不走了，五篇小論文，你寫了多少？」

    「有五篇？真是累，你筆記借我一下。」

    「回頭髮給你。」

    看書看論文讀英語寫論文，苦逼文科生的常態。

    上杉櫂又有點想他的奧野教授了，至少他還會拉着他跑去鄉下走走問問，做社會調研。

    散步是他喜歡的事情，看見什麼有趣的景物、花卉，都會駐留下來觀賞一二。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有種想要記錄這種美感瞬間的心情。

    進而想到自己是不是應該學點畫畫？

    梅雨季的天空本應連日陰沉，但在下課後，提着電腦走出教室的上杉櫂卻看到了烈陽當空。

    它折射而下的太陽光，將空氣中的小小水滴照透發亮。

    太陽雨？

    上杉櫂站在沾滿水花的銀杏樹下抬頭張望，透過打下來的光柱，在天空中尋找什麼。

    東南、西南、東北.

    最後在西北方向，發現了他想要看見的彩虹。

    那彎絢爛的虹色飛躍於天際，映着日光，光潤的弧線猶如名貴的絲綢錦帶。

    他趕緊舉起手機，對着天空拍了張照。

    咔嚓一聲。

    畫面定格到電子設備里，而後過了十幾秒，彩虹便再無蹤跡。

    美麗似乎還在心中蕩漾。

    甚至會在那片空白區域自動腦補剛才那片絢爛的虹色。

    像是彩虹還掛在天上一般。

    然而再定睛一看，除了落下的小雨，只剩下了重新積聚的陰雲。

    漂亮的事物稍縱即逝，上杉櫂心中生出了一種遺憾的情緒，

    這應該就是剛才那所謂的「物之哀」吧。

    不過在遺憾的同時，亦有期待，期待再次僥倖遇見。

    上杉櫂審視一遍剛才拍下的照片，然後給花丸花火發送過去，並發了個【期待評價】的請求表情包。

    很快，她就回了消息。

    花丸花火：【好看！（一個萌系鯊魚抱着辣椒，眼中充滿希望）】

    上杉櫂：【你沒看到嗎？】

    花丸花火：【沒有.花火才剛剛下課，正準備去吃午餐。】

    兩人的情侶頭像小花火畫好了，但是她不好意思換上，說是太羞了。

    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什麼。

    上杉櫂：【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為了感謝花火天天給我做飯吃，我想報答一下她。】

    花丸花火：【（期待表情）】

    上杉櫂：【看場電影怎麼樣？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