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文藝時代 第六九六章 技確實有,炫卻未必
張作海已經把本子和筆拿了出來,開始記錄莫迪亞諾的話。
本來他是只摘關鍵信息記錄的,不過慢慢地便發現莫迪亞諾說話非常慢,甚至比他寫字都慢。
莫迪亞諾的觀點很好解讀,那就是於東的作品風格很多樣,而這種多樣性,在《詛咒》這部裏面體現得非常明顯。
了解莫迪亞諾的人都知道,莫迪亞諾屬於作品非常「單一」的那種作家。
他的作品體量本來就小,而且主題就也相似,更會給人感覺作品「單一」,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
張作海將莫迪亞諾的話寫在本子上,也忍不住笑了笑,讓莫迪亞諾這樣的作家來聊於東這樣的作家,本身就很有意思。
莫迪亞諾半輩子都似乎在寫一本書,而於東恨不得什麼風格都要嘗試一下,似乎生怕重複自己一樣。
不過莫迪亞諾剛才的話聽起來,他倒是非常欣賞於東這種風格多變。
當然,莫迪亞諾欣賞的大概不是「風格多變」本身,而是屬于于東的這種風格多變,畢竟除了於東之外,很難找出一個風格如此多變,而且每種風格都表現非常好的作家。
之前張作海專門研究過於東作品中語言風格多變的原因。
於東作品中的語言風格整體是偏南邊的,這個自不用說,於東的《人群》本身就是滬語文學改良版,他甚至一度因為《人群》這本書而成為上滬語寫作的代表。
而他的另一部分作品中,又流露出一些偏北方的語言,比如《向西》。
這跟於東的生長經歷有關,他本身是上滬人,卻在燕京讀的大學。
等莫迪亞諾說完之後,王曉波接過話茬說道:「我同意莫迪亞諾的說法,員外屬於那種非常喜歡炫技的家。」
張作海一愣,員外?難道這是於東的外號?為什麼會叫員外?
余樺笑着說道,「炫技這個說法,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王曉波看了眼余樺,撇着厚嘴唇說道,「在我這裏,炫技算是褒揚,但是在你那裏,就說不好了。」
余樺舉手投降:「我不多嘴了。」
「這就對了。」王曉波繼續往下說,「我這裏說的炫技,指的是敘述語言方面的技,於東在敘述語言方面的研究肯定是要超過我們在座的……哦,張老師在這,那應該是超過除了張老師之外的在座其他人。」
張作海謙虛道,「我也一直都在學習中,於東老師作品也給了我很多啟發。」
王曉波繼續說:「當然,研究的好,未必就能用得好,或者說,研究的好的,大多都用不好,張老師,你說呢?」
張作海點點頭,表示認同。
要說他對敘述語言的研究比不上於東,那純屬扯淡,作為一個研究文學幾十年的專門學者,他對敘述語言的研究肯定不是於東能夠比的。
但是要說使用,他就算拍馬都趕不上於東。
張作海不是沒有嘗試過,研究文學的人,又有幾個沒有嘗試過文學創作?但是大多都失敗了。
鐵琳笑着說道,「其實我對炫技這個說法也有意見,技當然是有的,炫卻未必是。就說之前的那本《人群》,那種純粹的意識流動,可不是炫就能炫的出來的,我反而認為,要是刻意去炫,倒是達不到那種效果。再說說這次的《詛咒》,看似風格多樣,但其實在敘述上也不過是一種自然流動。」
「之前金陵大學出版社的主編李欽在評述《人群》的時候引用了周作人的一段話: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約總是向東去朝宗於海,它流過的地方,凡有什麼漢港彎曲總得灌注漾徊一翻,有什麼岩石水草,總要披拂撫弄一下子,才再往前去……這句話我覺得用在《詛咒》的評語中亦可。比如秦河死掉的時候,對於秦家人的反應描寫,看起來沒有刻意設計,卻又像是一幅完整的畫面,呈現在眼前,沒有一處磕磕絆絆的地方,流動性極強……」
鐵琳一說起來就剎不住車了,看得出來她非常喜歡《詛咒》這部,她記得裏面的具體情節,甚至連裏面的一些句子都還記得。
她越說越快,於東他們倒是無所謂,卻苦了給莫迪亞諾翻譯的小伙子。
速度快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時候有時候鐵琳還會說一些比較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