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叫李世蘭，這三個字是於東自己根據當地人口述猜測的，當地人並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具體怎麼寫。

    她應該是蘇北人，為什麼說是應該，是因為也有人說她是皖北人，不過蘇北的說法佔了多數。

    據說是家裏太窮，十幾歲的時候就從家裏跑了出來，在州島上找了一戶人家嫁了。

    沒有娘家人本來就容易受欺負，她又連續生了三胎女兒，在婆家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後來的故事就如劉昌敏說的那樣，服毒，被灌糞，精神失常。

    不過於東又弄清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她三個女兒的去向，另一件是她為什們要每日往返於家和鼓樓之間。

    她三個女兒，一頭一尾活了兩個，二女兒三歲的時候掉到河裏面淹死了。

    大女兒嫁很遠，一年也不一定回來一趟。三女兒命好些，嫁到了城裏面，丈夫在某個事業單位工作。

    能照顧李世蘭的也就只有三女兒了，不過三女兒卻也很少回來，大概就是隔十幾二十天送點吃的給她母親。

    提到這個三女兒的時候，村民的意見兩極分化，有人認為三女兒白眼狼，老母親都瘋了也不知道接過去照顧，就知道自己在城裏享福。

    也有人為她辯解，說她也不容易，有家有口的，還要照顧孩子，沒有完全甩手不管已經是很不錯了。要真是把她媽接過去，那她跟丈夫早晚過不下去。

    後者既然已經為三女兒辯解了，也就多說了幾句。

    說這三個女孩也不容易，二娃早死了反而少受罪，一頭一尾兩個女娃攤上這樣的家，從小到大日子過得比誰都苦。

    父親和奶奶不喜歡她們，天天的飯都不給她們吃飽，村民有時候看不過去把她們接到自己家裏吃上一頓，但是那時候誰家日子都不好過，幫忙也有個限度。

    等到奶奶和父親相繼去世，李世蘭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更別說照顧她們了。

    老大十幾歲的時候就跑了，過了好幾年才回來，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帶了兒子，往後再回來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老三經村裏面人介紹，嫁到了城裏。不過雖說是城裏，但是丈夫年紀比她大不少，人又長得不中看，也很少回來。

    大概四五年前，李世蘭摔了一跤腿受了傷，人年紀大了經不起摔，沒幾天就去世了。

    而她之所以每天都去鼓樓，是因為在她還沒有服毒的時候有人教她說可以去上訪，不讓她丈夫和婆婆打她。

    她當時跑去找了幾次，也沒找到能管這事的，還因為這行為被丈夫打了一頓。

    後來她精神出了問題，忘了很多事情，唯獨上訪的事情還記得。

    於東猜測，上訪的事情大概已經成為了她的執念，而之所以後來也去了一段時間金藝，估計也是因為聽人說金藝有塊石頭能許願。

    她很有可能已經不記得虐待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已經死了，只想許願讓自己不再受欺負。

    從村子出來的時候，於東的心情依舊很沉重。不管他聽到過多少悲慘的故事，每次再聽到這類事情的時候還是會很難過。

    特別是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身邊，切切實實的。

    期間有人指着田間一處跟他說：李世蘭就埋在那裏。

    於東沒有過去，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一個小小的土包，半掩在荒草中間，可以想見，等到這些垂着頭的荒草敗落，新草重新長出來的時候，這座矮墳就會完全隱藏在野艾之間，難以察覺到。

    回去之後，於東只用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就把關於李世蘭的小說寫了出來，然後拿給了蘇桐看。小說總共七萬字，平均每天於東寫了接近一萬字還加上謄抄的功夫。

    蘇桐抽了小半包煙才把七萬字的稿子看完，隨後他看向於東：「故事有……」

    他本來想問有沒有原型的，但是又生生止住了，轉而笑道：「你不是為了《鐘山》，特意寫了這篇小說吧。」

    蘇桐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於東這篇小說沒有任何新潮的東西，就是一篇傳統的現實主義小說，確實很符合《鐘山》的風格。

    不過蘇桐也是在開玩笑，他當然不認為於東會迎合某個雜誌的風格而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