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擔心，也會憤怒。而剛剛，仇薄燈忽發現自己的心臟又冷又沉。

    自己好好的。

    有問題的，自另一個人。

    「不我下來吧？」仇薄燈貼着他的臉頰問，「你牽着我就行。」

    圖勒巫師將他稍微往上送了送，讓他安心趴着，不准下來。

    ……好像好一點了。

    仇薄燈悄悄鬆了口氣。

    了，仇薄燈將下巴擱在圖勒巫師肩頭：「我跟你說說東洲吧。」

    圖勒巫師的腳步忽停了一下。

    仇薄燈仿佛沒有察覺一樣，呵出一小團熱氣後，貓科動物互相取暖般，將腦袋和他靠在一起，問：「你聽嗎？」

    「嗯。」圖勒巫師向前。

    白色的幽暗。

    ……獨自坐在樹下的少年，沉默地垂着眼，注視沒有篝火的雪地。時隔好幾年，他忽知道冰冷的，火熱的……寒氣，孔不入的寒氣，唯一的溫度，就緊貼在背上的身軀與焐在臉上的手。

    「東洲最出名的地方，叫扶風。」

    仇薄燈的音色很清亮，放低後，就像水流石面，空靈遠寂。如果去說書，把天的好嗓子，很容易一下子把人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扶風，風，傳說中的鳥。此，扶風的人們都崇拜鳥，崇拜飛翔。普通人放風箏，修士御劍憑風，有就木鳶……木鳶興起後，好多家子弟都喜歡上這種修為低也可以享受飛行的活動。」

    「他們各自花重金改造木鳶，駕駛它在天空中比賽。每年驚蟄風起時，就有數木鳥拔地而起，乘借風瞬息幾萬里……那時候，漫天都小小的鳥，最漂亮的最快的鳥，就像所有鳥的首領。」

    他碰了碰圖勒巫師，問：「你說招搖不招搖？」

    「……嗯。」

    踩雪聲變得緩慢而沉重，護林的少年越來越冷。

    小少爺用圖勒語說的。

    他翻整本《雙原解字集》，他只不會那些比較陌生的，需技巧的發音，但他記住了所有自己需的詞彙怎麼拼寫……一路上，學的那些喉音，鼻音，多少他自己用到的？

    ——他比任何人象的都聰明。

    他幾乎目不忘。

    仇薄燈仿佛沒察覺背着自己的人，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僵硬，他只將兩人的腦袋靠得更緊了些。

    「有個孩子，他也喜歡飛，他飛得比任何人都好，誰也追不上他。但他飛得更高一些，更快一些。天兵府造不出他的木鳶，他就自己造，他高到能夠一眼望盡十二洲，快到能夠一天飛到天涯海角……你說他幼稚不幼稚啊？」

    仇薄燈的聲音變得很輕。

    不等圖勒巫師說話，他便自問自答。

    「他怎麼能那麼幼稚呢？」

    圖勒巫師停住了腳步。

    他察覺到了和獨自守林的少年一樣的寂靜，那份寂靜直接壓了他先前聽到「東洲」的惶恐和擔心。

    「他找不到合適的木材，太高的高空，普通的樹木承載不了氣流的壓力。直到有株萬年紅楓木將它的老枝送給了他——它說，它不能走，不能移動，只能聽來來往往的鳥兒，描述其他地方的風景。它好羨慕啊。」

    「它請那個孩子，看十二洲的各個地方後，回來告訴它，天涯的天有多亮，海角的海有多深。他說好啊。」

    小少爺貼緊圖勒巫師的脊背，把臉頰埋在他斗篷的毛領里，，剛剛錯了，應該讓他抱自己走才對……抱着更暖和……阿洛的胸口最暖和了……

    森林靜得沒有鳥叫，沒有蟲鳴。

    「木鳶造出來了，他飛得好高好高，飛得好遠好遠，也飛得好快好快。他去看了南冥的海，在海邊找了一隻最漂亮的海螺，帶回去送給老紅楓——它可以把海螺掛在樹幹上，風吹的時候，它就能聽到海的聲音了。」

    一滴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到厚厚的毛領，在酷寒中很快就結一粒一粒，晶瑩的冰珠。

    圖勒巫師站在雪地里。

    他放輕了聲音，很輕很輕地，問：「後來呢？」

    「後來……紅楓林不見了，海螺碎了，木鳶斷了。」

    「他摔下來了。」

    毛領上的冰珠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