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坐落在清水村西面竹林邊上，佔地四十多平方米的黃泥小屋。

    屋頂的瓦片上散落着一片片枯黃腐爛的葉子，遠遠看去，屋的一圈都長滿了綠色的青苔。

    「嘎吱。」

    老舊，被白蟻蛀得腐朽的木門輕輕地被推開，發出一陣陣摩擦的厚重聲音。

    馮凱很擔心這扇門會推着推着就突然四分五裂……

    「進來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周洋踏進門口的時候, 馮凱感受到一陣陰風陣陣吹來，站在外面看着屋內，他感覺到整個房間都是陰暗而又潮濕的。

    特別是周洋那半張臉在屋內看着屋外的自己，笑得如同一個肌肉僵硬的殭屍一樣。

    馮凱走了進去。

    「馮導，要喝什麼茶嗎？」

    周洋聲音很平靜，普通話卻開始略微有些變了，變得夾雜着一絲鄉土話，本來潮氣蓬勃的聲音開始變得乾澀厚重, 明明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但聲音卻仿佛大了足足一倍一樣。

    「都可以。」

    馮凱心臟猛地一突！

    不經意間，他看到進門的牆壁上貼着一張張白色的標籤紙。

    標籤紙上：

    （他的聲音帶着陝北的口音，他說話方式很簡單，有一種淳樸感……）

    （他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但因為常年的勞作，不可避免地傷了腳，所以給人略微一種跛腳的感覺，但他盡力掩飾着自己這種跛腳，努力讓自己變得正常）

    （因為常年跟自己母親住在一起，所以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怯懦和孤僻，不愛跟村里以外的外人交流，但他在這個村子裏的人緣倒是不錯，大家都很團結，偶爾會一起打獵）

    （每一次打獵，他都會沖第一個，不要命地衝過去, 因為他的力氣很大。）

    「……」

    看着一張張標籤紙，馮凱愣愣地看着周洋。

    他將角色的分析做得非常細緻, 幾乎每一個特點，每一個要素與每一句對話都苛刻到了極致。

    他再次看着周洋，周洋正在倒茶，茶倒到一般的時候，周洋突然轉過頭盯着土灶的邊上。

    「媽！來……客人了。」

    馮凱手指猛地一顫，屋子裏的寒意仿佛一瞬間就侵入到他的骨子裏，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順着周洋的目光看去，土灶方向卻是空蕩蕩的。

    可是，周洋的模樣，卻像極了那邊有人！

    他又來了！

    「周導，你別這樣，這樣挺滲人的。」

    馮凱喉嚨里微微顫了顫，隨後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掩飾自己的脊背發涼感。

    「這是我每天進門的時候，都要做的事情，《演員》那本書里有說過要合格做一個演員，就要沉浸，就算沒人, 也要當成是有人……」周洋給馮凱遞了一杯茶，然後示意馮凱坐下。

    馮凱下意識地接過茶，突然發現茶杯非常燙手, 差點就沒握住，但周洋卻抓得穩穩的……

    然後，他發現茶杯上也貼着一行標籤。

    （他的手中有老繭，在握一些燙東西的時候，反應會比正常人慢一點，他抓茶杯的時候，喜歡緊緊抓住，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佔有欲）

    馮凱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然後感受到什麼一般下意識低下頭，看椅子最下方。

    他發現竹椅的胯部背面也貼着一行字。

    （他喜歡坐在椅子上乘涼，特別是黃昏時候，那是一種安靜的感覺，他會在椅子上想婆娘，每天算着還差多少錢就能買下這個婆娘……）

    （椅子是三十年前的椅子，黃德貴的父親留給他的）

    「周導，你……給每一個家具都貼上他獨有的標籤了？」馮凱看完以後喝了一口熱水，稍微鎮靜了一些以後，才看着周洋問道。

    周洋距離自己明明近……

    但他卻感覺很遙遠，同時充滿着陌生感與恐怖感。

    「也不全是，就是跟主角有關的東西，我都會細細琢磨一下，想着它們在鏡頭中存在的意義……」周洋笑呵呵地看着馮凱。

    白熾燈下。

    馮凱感覺周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