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57.以山為鋒
那一日,天山的雪變成了雨。
黑色的雨。
蒼茫海最前方的浪尖終是抵達這片土地,將封存千萬年時光的憎恨與怒火拋灑人間。
地上的諸靈抬頭,看見自黑色浪潮中升起的森白骸骨,它們的骨節活動,咔咔作響。
極北,冰原。
「這裏從來沒有下過雨。」西扎昂起頭,望着黑色的雲,黑色的雨,以及極深處,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亡者。
「我果然還是更喜歡白色。」
這片永凍之土上的厚雪竟在大雨下融化,散發出嗤嗤的聲響和白煙。
西扎的寬厚的虎掌已經無法踏在他熟悉的雪地里了,冰雪消融,露出泥濘黑色的土地,遠方,能看見白色在飛速退去,原本白色的山脊變成黑色。
四面八方都是黑色。
還有雨。
青焰的周身圍繞着雷光,她討厭雨水,這點至今未曾改變。
「蒼茫海的海水是他們前行的憑依。」西扎說,「有東西讓蒼茫海的水進入了天空,再從天空灑下,這樣,它們便能無處不在。」
「不過能藉助雨水活動的東西都是些小傢伙,那些的大傢伙仍然需要藉助蒼茫海的本體來行動。所以它們必須突破龍淵,龍淵將蒼茫海,將它們阻隔在了九州七海之外。現在,才是真正的融合。」
西扎瞥了眼身旁圍繞雷光的青焰。
「蒼茫海的海水本身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它只是曾經那個古老時代的大海而已,不過是蒼茫海裏面的屍骨們需要藉助蒼茫海來活動,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備。」
「我只是討厭雨水而已,與是否是蒼茫海沒有什麼關係。」雷光中,青焰回答。
她看向某個方向。
「所以它們無法從任何地方隨意的踏上這片土地,是這個意思麼?」
「很聰明。它們不是肆無忌憚的,終究是些死物,能重新獲得生命已是極大的違逆規則了,在此之上,它們能夠踏上冰原的路線便是固定的。」
青焰眯起眼。
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越過那條綿延的山脊,便是一條古今聞名的大河。
西扎帶着青焰踏過山脊,往上走去,直到走到山崖上,往下眺望。
勒拿河,來自古語,取自「大河」的意思。發源自西伯利亞東南沿貝加爾湖西岸的大山之中,淌過雪原,翻過高山,最後匯入冰海。在天地復甦前,這條河流還會出現極長的冰期,現在大河滾滾,只是河流寬度便大過城市,一望過去,河面粼粼,仿佛在看着大海。
青焰和西扎佇立在高崖上,雲層上方灑下天光,可大雨磅礴,這點來自太陽的溫度根本無法照亮如今的土地。
大河滾滾而入海。
而現在,是反的。
蒼茫海來臨,逆流大河,潛藏在蒼茫海中的存在便能順着這天生的道路深入大地。
河水逆流,來自冰海的海水在與從高山上流下的水流對撞,這股巨大的力量在遠處能掀起數百米高的水牆,碰撞又散落,像一朵朵綻放在半空中的白花。
但青焰知道這不是花,這是災厄抵臨的徵兆。
「我記得太行山與黃河相接近。」突然,西扎說道。
青焰一愣。
「這意味着太行山勢必要面臨巨大的壓力,黃河啊,那可是古老文明的源頭,想來具備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理所應當的,蒼茫海中的怪物會有很多將目光投向那裏。」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頭蛟龍究竟有多強,可你真的不打算回去麼?太行山畢竟是伱的故土,而這片冰原,和你其實沒有絲毫干係。」
「不是你邀請我來的麼?」青焰卻反問道。
「我反悔了。」西扎說。
「雪原很大,我需要顧及很多,甚至到最後會死在一個無人知道的角落裏,我本應該習慣了,不該再拉另一個生靈下水,和我一起當亡命之徒。」
「撿漏也不是不行。」西扎遲疑了很久,「我要是死了,你來把我王冠撿走。」
「不必了,這頂破王冠你還是自己留着吧。至於太行山」青焰垂下了那對祖母綠般的眼瞳,「他很強,如果他想的話,不,應該說如果他在太行山的話,沒有屍骨能踏過那裏。」
「在?」西扎被這個字眼逗笑了。
「原來有皇帝不喜歡待在自己王座上麼?」
「他大概從沒覺得自己個皇帝。」青焰輕聲嘆息,「我就留在這吧,你教會了我許多,你要是死了,我好歹給你收個屍,順便再宣揚下冰原之主西扎的偉大功績。」
西扎大笑。
虎嘯聲響徹整個荒野,氣浪震飛雨幕!
他縱身一躍,奔向那逆流的大河,化作一道不息的烈焰!
茫茫雨幕中,烈焰與雷光迎向那升起的森白。
天山,李熄安伸手接過雨水。
很快又從指縫中流下。
四方皆山嶽,如刀劍聳立。這裏過去坐着一位周天十類,現在坐着他,來自峰巒篆文上的鎖鏈將他封鎖在這裏,載天鼎懸於他的上方,鹿王昂首,驅使五行,化為原始的力量維繫基石的存在。
一抹淡淡的紫色霞光在峰巒間醞釀,混雜在滂沱雨水中,如虛幻的綢帶圍攏李熄安盤坐的主峰。
這些山峰上的銘文又增添了一道,來自李熄安。
犁霞劍陣。
自太行宮中與石兔活靈一戰,可怕的力量將犁霞劍陣憑依的飛劍盡數摧毀。畢竟是皇者尋找到的器物,哪怕依靠着犁霞劍陣的符文也無法完美抗擊祖的力量。而在那以後,李熄安沒有精力和時間再去尋找材料鍛造犁霞的數十把飛劍。
但他看見了天山刀劍般的山嶽。
於是,象徵霞光的紫氣開始在暴雨下瀰漫,擴張。
「犁霞」李熄安喃喃。
這完全不亞於無可撼動者法門的劍法他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