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專列 Act.5·[BBs Theme·搖籃曲]
它是粗糲的石頭,是冰冷的風雪,是寂寥的街道。筆神閣 m.bishenge.com
是鐵軌上的青砂,枕木里的綠苔,旅途中的蟲鳴。
人一多起來,雪明與正初的話也漸漸變少。
陳叔叔到了飯店裏,就開始張羅大夥輪番上陣點菜,一個都不許落下。過年時那份客套和熱情要把所有尷尬都衝散。
星辰與葉北兩位大哥見了熟人,也開始聊起家裏長短,說的大多是衡陰市裏的見聞。
等菜都上齊,雪明往創富大飯店的落地窗往外看,火車站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飯店裏其他桌的客人們大多是闔家團圓,老少相聚一堂,從壯年父親手中的四十五度烈酒,到孩子捧起從小喝到大的椰樹牌椰汁,這些人這些物都在講述着新年的喜慶故事。
正初阿叔與葉北在聊a股,在想法子搞更多的錢——雖然這兩人身上都沒什麼現金,卻已經開始琢磨暴富之後的事了。
富貴叔叔和星辰大哥在談除靈道具,從劍形符籙到紫府仙雷鐳射限量版閃卡,聽上去就像是兒童玩具進貨商和玩家在交流購物心得。
雪明不知道說什麼,只得一個勁的乾飯。
等到其他幾人回過神來,半個桌子的菜都讓雪明這位乾飯小能手吃光了。
他的蛻變階段來到化蛹之後,食量也變大許多,身體的新陳代謝速度加快,要很多很多能量來塑造精神元質,神經結構二次發育之後,才能支撐靈體的顯化。
只是飯桌上的其他人完全沒想到這小子吃飯速度那麼快,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其他四位哥哥叔叔便開始搶食,那是一點都不客氣,叫人快活起來。
不過十分鐘,這頓飯就吃完了,一點都沒有[慢慢來,會比較快]的意思。
而後就是照着陳先生的安排,幾人走到沿江風光帶的ktv里,叫了兩打啤酒,一桌子小食,開始唱起紅磡演唱會的經典曲目。
蘇星辰的酒量很差,十三歲的肉軀受不了多少酒精,就立刻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北子哥的酒量看上去很差,但大多時候都是裝的,按照倀鬼的體質,他幾乎能喝十六斤蒸餾烈酒,皮膚才會稍稍發紅,變回有血色的人樣。
只有陳先生是真醉了——
——這個金髮碧眼的假洋鬼子操着一口江浙滬地區方言的普通話,像是在這些地方呆了很久,學來的中文多少有點笨拙,好不容易從紅脖子形態轉化成正經的京片兒,一喝酒就現了原形。
陳富貴抓着話筒,先是唱《我的中國心》,而後是《東方之珠》,最後是三十多年前在紅磡演唱會上的《國際歌》——他似乎是真的醉了,連自己的故鄉美利堅德克薩斯州都忘的差不多了。
雪明坐在正初叔叔身邊,低聲道歉。
「對不住了,我應該今晚就得走。」
「嗯,一路平安。」
「我在星辰大哥那裏,留了一瓶血,叔叔,你要是也留一瓶——就能做親子鑑定了。」
「好。」
「你會留嗎?好是什麼意思?是會,還是不會?」
有時候中文真的很難讓人理解清楚話中之意。
它的形態千變萬化,一個字能包含好幾種意思。
雪明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正初叔叔說「不會」的意思他明白,說「會」的意思他也明白。
可是說這個「好」,恐怕也在猶豫,也在彷徨,並不想在小伙子出發之前,留下什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緣分。
正初給雪明遞酒,自顧自的獨飲,並沒有碰杯。
他只是看滾燙的大電視裏,播放着tv的歌詞。
他去看同樣滾燙的陳先生,在綵球燈光下握住金屬麥克風時的瘋魔與放蕩。
他看很多很多地方,看桌台,看睡着的蘇星辰,看正在忙碌,正在接電話與老婆解釋的葉北。
他看向這些陌生人,看見許多良善和溫暖。
很少很少會看江雪明,就像是即將接受考試時,學生也不會主動去看老師的眼睛那樣心虛。
雪明倒是直率得像一把刀,他盯住正初阿叔的眼睛,目光炙熱。
「不想說就算了,喝酒。」
正初一口把易拉罐里的啤酒都幹完:「謝謝你啊。」
雪明也跟着一起喝,緊接着打開下一罐,遞過去。
正初接過來,緊接着又說:「謝謝你啊。謝謝你。」
雪明一邊喝,一邊說:「不客氣。」
正初又講:「不會醉吧?」
雪明跟答:「和喝水一樣。」
播完了《國際歌》,陳先生這麥霸似乎唱上癮了,終於想起母語,開始難為自己,選難度頗高的席琳·迪翁與槍花涅槃。
陳先生那鬼哭狼嚎的尖銳假聲高音讓爺倆聽得牙疼,耳蝸軟骨帶着口鼻一起震顫,仿佛是驅魔現場。
但是靠着百分之六的酒精,就能忽略這點聲音。
於是他們接着喝,接着說。
「正初叔叔,你說你去貴陽?那邊的魚很好吃——我高中時一個同學在宿舍給我做過,可以試試。」
他們開始聊生活,聊平淡無味,像是白開水一樣的東西。
「要得,我有閒錢就去吃。」
「如果找不到,去雲南玩一玩吧。我妹妹一直都想去雲南,有機會我們一塊去?」
「行,我電話留給你。」
「一個人在路上很辛苦吧?我也經常是一個人跑來跑去,後來有了同行者,就輕鬆很多,在車上睡覺會安穩些。」
「的確辛苦,我主要是怕夜裏休息的時候,碰到野獸,一般都是通宵開拖拉機,早上到了村鎮城市裏頭睡覺,這樣比較安全,避雨的地方也多。」
「晚上趕路不怕遇見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