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元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洪流(中)
屯堡裏頭,沿着堡牆的內圈,新鋪設了從底部貫通高處的棧道。皆用一掌厚的木板,寬達兩丈,足能跑馬。
郭寧沿着棧道向下走。
他走得不快,偶爾稍稍止步,張開雙臂,以使小跑趕上的傔從們為他戴盔着甲。
郭寧雖然做到了節度使,但並沒有換用更精緻華美的甲冑。
他是要上陣廝殺的武人,不是躲在安全地方以運籌帷幄自詡的貴人。所以,盔甲依然是慣常穿着的那套,鳳翅盔和青茸甲。甲冑的葉片雖然保養很好,但明顯分得出新舊,新的甲片光可鑑人,而舊的甲片上,佈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
甲冑之外,罩着盤領窄袖的灰色戎服。戎服半新不舊,洗過很多次,但仍然看得出難以消除的血色。
整套甲冑數十斤重,再加上配套的三層牛皮內襯、鐵網護臂護膊等等,還要再重十餘斤。普通人穿着這樣的鎧甲,就連舉步都難。隨着郭寧披掛整齊,他的身姿依舊矯健,但踏步難免沉重,皮靴踩在厚厚的木板上,發出陣陣悶響。
「轟隆,轟隆。」
駱和尚、李霆等重將,緊隨在郭寧身後。他們人人都是宿將,此時無須多做吩咐,人人皆知,到了出擊的時候。
這些重將本就甲冑俱全。他們的傔從有機靈的,連忙奔回駐紮之處,捧來種種隨身武器。駱和尚等人也不駐足,便如郭寧一般,一邊行走,一邊將武器掛在腰間皮絛,或者背負在身後。
屯堡高處,數以百計的精銳護衛本來就時時刻刻關注着主將們的動向。這時候全都奮身而起,人人都道:「節帥要上陣了!節帥有令,隨我廝殺!」
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卒們從各自的營房裏奔出來。有人早就披掛整齊,行動間鏗鏘作響;有人反應稍慢些,一邊奔走,一邊互相幫忙披掛甲冑;有人雙手抱着好幾人使用的弓、弩、刀槍乃至箭袋、皮絛等物,看到誰裝束完成,便將武器拋擲過去。
這些大將、精銳,全都是武藝精熟的好手,個個都兇猛兼人,有十盪十決之勇。當他們在棧道上披掛整齊,便如一座座鐵塔雄立,又如鋼鐵猛獸成群,闊步而前。
「轟隆,轟隆。」
他們繞着棧道走了大半圈,便進入到普通士卒們的營區。
這些將士們,幾乎個個都有北疆廝殺的經歷。而跟隨郭寧以後,數月來哪怕在戰鬥的間隙,也從未停止高強度的訓練和整頓。
平日裏,哪怕郭寧再怎麼反覆鼓舞,將士們對此難免有些怨言,這是人之常情。可到了這時候,士兵們才發現,正是那些嚴苛的訓練和整頓,使得定海軍上下的行動力和凝聚力超乎想像。
過去的兩日裏,數千將士身在這屯堡以內,聽得外界慘烈廝殺,卻因為軍令所限,無論如何不能出手相助,甚至就連呼喝助威都不行。
將士們仿佛看到北疆那一次次慘烈的屠殺在重演,他們暴躁,他們狂怒,他們壓抑甚至不解,但節帥有令,要他們忍耐!
直到此刻。
傳令兵從高處奔跑下來,沿途呼喝道:「節帥有令,隨我廝殺!」
數千人轟然行動,響應的速度快到了極處。無數人的腳步聲,甲冑武器磕碰聲,中尉、什將等低級軍官發號施令聲此起彼伏,卻又嚴整有序,毫無雜亂。
他們在營房外圍的空地列隊,再按照事前的安排一隊隊匯聚到屯堡中央的空地。上千人踏步,棧道輕搖,甚至整座屯堡都隱約晃動,仿佛深海中某種龐然巨獸翻騰,即將掀起滔天浪潮。
「轟隆,轟隆!」
當越來越多人集中到屯堡底層,王扣兒帶着他的夥伴們,將一匹匹戰馬牽出來。
過去兩日裏,大量戰馬被集中的空間狹小的馬廄里,糞便不能及時清理,以至於馬廄里氣味難聞。戰馬是很敏感的動物,哪怕用了好飼料,不少馬匹依然暴躁異常。半當間有幾次,群馬失控互咬,踢打嘶鳴,若非外界的廝殺也正激烈,幾乎就要露了行跡。
為了安撫馬匹,王扣兒、馬老六等人下足了功夫。還有許多將士心疼戰馬,乾脆帶了鋪蓋,陪着自家戰馬,睡在馬廄里。
此時馬匹被一一牽出,這些將士瘋狂地跑回營房拿取武器,然後又氣喘吁吁地回來。
大量戰馬歡喜地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