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與被壓迫的 二 壞人死了〔1〕
我娘說,狼吃肉,看不上吃屎的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條吃屎的狗。也不知道,胡衛東是不是一匹吃肉的狼。但是我知道,他看不上我卻是真的,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可他從來沒有正經和我說過一句話。
毋庸置疑,我肯定傻一點,但也不是一個賤種。
想想看,讓一個慫恿別人打你的人,反過來你再接受他的幫助和教育,這豈不成了一個真正大傻子!只是這一回沒有辦法,小張老師逼迫他來幫助我,搞得我無處躲藏。
迫不得已,我和胡衛東才湊到一塊商量此事。然而,由於我們兩人各懷鬼胎,自然話不投機,都在故意找對方的茬兒,我倆吵吵到最後,就談心的地點還發生了爭執。
胡衛東先提議說:「去你家唄。」
我一口回絕道:「不行,絕對不行。」
胡衛東問:「為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美麗姑娘招人喜,聰明孩子人人愛。
只要我娘一看見胡衛東,她那佈滿褶子的臉樂開了花。最讓我來氣的是,我娘也太實誠了,她不光嘴巴頭上誇人家好,還要落實到實際行動上,轉身走進廚房,甭管什麼好吃的都捨得拿出來,供這小人精兒可勁「造」一頓,根本不管一旁的我樂意不樂意。
要是趕上我爹在家也會摻合進來,做出一系列舉動更沒勁兒啦。只見他伸出胡蘿蔔一般粗的手指頭,一邊彈着胡衛東腦瓜殼,一邊嘖嘖嘆道,嘖嘖,這聰明的腦袋咋長的?瞧他那股興奮勁就別提了,好像人家是他的親兒子,一點也不在乎我高興不高興。
所以,我怎會讓這樣情景再出現呢?
胡衛東看我沒商量餘地,又說:「去我家吧。」
我晃着腦袋,立馬拒絕道:「我才不去呢!」
胡衛東沒再問為啥,他呵呵一笑,飛給我一個詭譎的眼神。
我想,胡衛東一定明白,我不願意去他家,就是特別煩他媽。有一回我去他家玩,一推開屋門,自己腦袋還沒探進門,就見他媽急忙轉過身去,把手中一個蘋果藏進帘子裏。我氣性大,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罵,小摳鬼,難道我還能搶走你手裏的蘋果?
胡衛東說:「總不能去廁所談吧?!」
我說:「是你找我談心,又不是我找你談心。」
胡衛東斥道:「你這不去那也不去,咋談?」
我說:「我們之間有啥好談的。」
胡衛東說:「我覺得也是。」
我說:「正好,咱們別談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
胡衛東喊住我:「別走啊!」
他口氣也軟下來,說:「張老師還等我匯報呢。」
我說:「去哪兒你定吧。」
胡衛東眼珠一轉:「要不去學校?」
我說:「好,這麼定了。」
當然,學校也不是菜市場,想什麼時候去就能去。
白天裏教室有學生上課,不會特意騰出來一會兒,單獨供我倆談心玩。操場倒是一塊可以自由說話的地方,只是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喪失了談心所需要的怡靜氛圍。
所以,我們只有選擇晚上去學校。
即使晚上去,我們也得偷偷摸摸去。
學校明文規定,禁止學生課後擅入教室。
……
人算不過天。
胡衛東和我談心第一天晚上,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一個人突然之間死了。這是我第二次經歷死人事件。讓我久久不能平靜的是,眼瞧着一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狂人,就在一眨眼工夫之後,變成了一具一動不動的殭屍。
敘說這件事之前,我得先介紹一個人,她叫「冷麵老太」。
其實,冷麵老太不姓冷,人絕非一個「老太太」。我沒算錯的話,那年她四十多歲,我們小學的「前校長」。我剛上學那會兒,她還在台上,每天行使着校長的權力。
我的耳朵特別好使,經常聽到高年級學生叫她「冷麵校長」。
當時我小,不解其意,稀里糊塗跟着大家叫。等輪到我們上高年級,冷麵校長已經被學生打倒了,變成一個拎大掃帚掃操場的勤雜工,於是同學們改口叫她「冷麵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