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明春 617【不查而查】
史道與孔家的奏疏,幾乎同時送到京城。
史道上疏稟明事情原委,彈劾曲阜孔氏以下罪名:供奉舊朝神主,圖謀不軌;襲殺朝廷命官,目無王法;燒毀孔廟正殿,欺師滅祖。
孔家的奏疏就很有意思,說是曲阜來了一群強盜,被孔家帶人圍追堵截,最後慌不擇路逃進孔廟。這些強盜為了逃命,竟然放火燒毀孔廟正殿,趁着孔家救火而逃之夭夭。雖然孔氏救火及時,但孔廟正殿還是被燒毀大半,請求朝廷撥銀子修繕孔廟。
看完這兩封奏疏,包括王淵在內,五位閣臣都傻了。
「嗙!」
汪鋐的脾氣最暴躁,怒得直接拍桌子大吼:「這曲阜孔氏究竟意欲何為,且不論供奉舊朝神主、襲殺朝廷命官,他們竟連自己老祖宗的廟田都敢燒。不為人子也!」
汪鋐這人很有意思,朱厚照提拔的帝黨,以前夾在王淵、楊廷和之間,很難發展出自己的黨羽,一直都夾着尾巴當官。
楊廷和致仕以後,汪鋐徹底投靠王淵,全力鼓吹、支持改革,多次在朝堂為王淵衝鋒陷陣。
但是,汪鋐的器量有些狹窄,喜歡搞以前得罪過他的人。動輒藉機生事,總是鬥爭擴大化,他若做首輔必然形成黨爭。
「唉,孔家糊塗啊!」毛紀嘆息說。
毛紀這個曾經的鐵杆楊黨,如今過得還算湊合。他身為次輔,只要不阻礙變法,王淵也不會找他麻煩,平時為政給予足夠的尊重。
王瓊搖頭說道:「此事難辦。查無可查,不查又令朝廷顏面盡喪。」
能做內閣大臣的,自然不會是傻瓜。
兩封奏疏往桌上一放,立即就能猜到事情真相。但就如王瓊所言,這事兒根本就沒法去查,孔家明擺着死不認賬,甚至可以反告史道栽污孔氏。可是不查也不行,孔廟莫名其妙被燒,山東右布政使被打傷,不嚴肅查處的話,朝廷和皇帝顏面何在?
眾人看向王淵。
王淵笑着對王憲說:「維綱何不發言?你是兗州東平人,老家緊挨着曲阜,便說孔家往日如何。」
五位閣臣當中,王憲純屬掛件擺設,論能力、論資歷都不夠入閣。但他又沒犯啥錯誤,王淵不能胡亂攆人,只能將其弄進內閣,騰出兵部尚書的位子給自己人。
王憲苦笑:「曲阜一地,國中之國,還能怎麼說?」
毛紀以前還想維護孔家,就算孔氏供奉前朝封號,他都覺得可以約束改正。但是,毛紀這次被激怒了,曲阜孔氏竟然敢放火燒孔廟!
毛紀憤然道:「當派三法司會審曲阜,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王瓊嘆息:「查不出來的。孔氏不承認便可,無論查出什麼結果,都說你是屈打成招。一旦嚴懲孔家,此事散播出去,朝廷有理都變成沒理。」
眾人無言,不能反駁。
就拿當代衍聖公孔聞韶的父親舉例,其父名叫孔弘緒,史書記載一堆他如何受皇帝寵愛。
突然筆鋒一轉:「多過舉……奪爵為庶人。」
如果你只讀正史,估計會看得一頭霧水。剛說這人從小跟着皇帝長大,還成了內閣首輔的女婿,怎麼突然就廢為庶人了,而且連個具體罪名都不說清楚。
必須結合明代官員的私人著作,才能搞明白孔弘緒幹了什麼坐姦婦女四十多人,親手勒死無辜四人。
犯下如此大罪,史書只用「多過舉」三字概括。而且貶為庶人之後,換個皇帝又恢復衍聖公冠服,只是沒有衍聖公爵位而已,一切待遇全部復原如初。
估計老天爺都看不慣,孔弘緒恢復衍聖公冠服的第二年,孔廟就被雷劈了,一把火燒得精光。
孔聖后裔,不能以常理論罪,就算有罪也得遮掩,否則要丟全天下讀書人的臉。
王淵作為當朝首輔,必須妥善處置此事,否則必受朝野上下質疑。
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那該咋辦?
王淵笑着說:「諸君何須煩惱?以吾思之,孔聖后裔,必定德才兼備,斷不會欺師滅祖、圖謀不軌。山東右布政使史道,純屬栽贓誣告,當罰俸三月以懲其過!」
眾人吃驚不已,這不像王淵的風格啊。
這次不查處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