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明春 619【只誅心,不殺人】
豹房,花園。
王淵與朱載堻對坐,顧太后居中旁聽。
石桌上,不僅擺着果盤、瓜子和黃酒,還擺着一份金罍發回的奏疏及附件(詳細奏章,一般以揭帖為附件)。
朱載堻看完附件上那些查案內容,不由疑惑道:「老師,為何孔聖子孫,竟這麼多污穢之輩?」
王淵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陛下,歷朝歷代為何亡國?」
這是王淵的教育方式,從不給朱載堻說教,而是引導朱載堻自己思考。
朱載堻說:「便是龍子龍孫,也難免昏庸無能。連續出幾個昏君,吏治又一直敗壞,百姓自然揭竿而起。」
王淵說道:「歷代亡國,無非幾個原因,外族入侵並非主要問題。第一,便是陛下所言,難免出幾個昏君,因為皇帝不是考試考出來的,嫡長子就能繼承皇位;第二,一個朝代維持得越久,世家大族就兼併土地越嚴重,小民無立錐之地,遇到天災便要搏命造反;其三,便是吏治問題。國初所立制度,到了王朝末年被破壞殆盡,什麼法制都可以被鑽空子。」
朱載堻問:「這跟曲阜孔氏有何關係?」
王淵說道:「從唐朝開始,孔家在曲阜就如同小朝廷。朝廷有三省六部,孔家有三堂六廳,曲阜知縣只是孔家的外派屬官。因此,孔氏之興衰,也可用朝代興衰來比較。」
朱載堻說:「請先生明言。」
王淵笑道:「孔家掌握曲阜的生殺大權,土地自然越積越多,百姓多為其奴僕、佃戶。朝廷的吏治都會慢慢敗壞,曲阜孔家的吏治怎可能清明?龍子龍孫都有可能昏庸,衍聖公又怎能一直賢明?但是,王朝會覆滅,孔家卻不會。曲阜百姓揭竿而起,自有朝廷去平亂。外敵殺來,孔家只需俯首稱臣,便能一直作威作福。陛下,一個朝代歷時數百年,都會變得**不堪。孔家就是個延續千年的小朝廷,該**到何等程度?」
「原來如此!」朱載堻豁然明了。
王淵又說:「朝廷若是**了,有賢臣變法續命,這相當於治病。若大臣的醫術不好,百姓造反改朝換代,相當於下猛藥,新朝廷便清明起來。而孔家這個小朝廷,是不用喝藥的,一個病了千年的老人,里里外外、五臟六腑都爛透了。」
朱載堻拍手贊道:「先生論事總是這般明白透徹。孔家這個病人,該如何醫治?」
王淵說道:「改曲阜知縣為流官擔任,收回孔家對族人和僕役的逮捕、審判之權。」
朱載堻說:「正好曲阜知縣有罪,便趁機派一個流官過去。」
王淵搖頭:「不着急,可繼續讓孔氏族人做知縣。」
剛剛換了孔氏族長,現在又換曲阜知縣,一切都敢規矩辦事,不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
甚至,新任曲阜知縣,都讓代理衍聖公的孔聞禮來任命!
……
曲阜,大理寺辦案臨時衙門。
一個孔氏子弟衝進來,舉着訴狀跪伏道:「在下有冤!」
金罍問道:「有何冤屈,且呈上訴狀。」
那人把訴狀交給大理寺官員的同時,說道:「正德七年,劉六劉七餘孽席捲曲阜,亂兵過境之後,主宗趁機侵佔田產。我家靠河的四十多畝上好田地,悉數被孔弘睿(新任知縣)及其弟霸佔。吾母前去理論,竟遭其家奴毆打羞辱,母親回家第二日便傷重而死。」
金罍隨手翻了一下訴狀,問道:「二十年前的事,為何現在才來報官?」
那人說:「孔氏族人有任何案子,都是先去衍聖公府,由衍聖公派人處理。孔弘睿在族中有權有勢,而我家只有孤兒寡母,家父和大哥皆被劉六劉七的亂軍所殺,如何能爭得過他們?」
曲阜孔氏繁衍了一大堆子孫,很多孔家子弟跟普通百姓沒啥區別。
這個案子很明顯,就是亂軍殺了此人的父親和大哥,家裏只剩下孤兒寡母。正好那幾十畝全是靠河的好田,又緊挨着孔弘睿的田產,於是孔弘睿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吞了這幾十畝跟自家田地連成一片。
就如王淵所說,孔家由里到外都爛透了,很多時候衍聖公都不能做主。
清代有一個案子,衍聖公與曲阜知縣槓起來,孔家人自己打孔家人。那位衍聖公竟然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