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八十九章 神功有瑕求斧正 宿債無頭問根由(下)
送別七間夫婦已是夜深,
但慶雲談興未盡,陶弘景只得又講解了一些吐吶練炁的心得。
目前陶弘景的修為,已經到了以冥想代深眠的境界。
胎息冥想如人之泰初,是最有效的休息方法。
慶雲聽說,便也對此生了興趣。
陶弘景倒也沒有拒絕,只是耐心引導,
「入胎息,歸元嬰,其實並不需要多麼精深的修為,
這只是一個頓悟的過程。
有的人初試冥想,就能掌握到這種狀態,
有的人窮盡畢生都無法入此境界。
每個人在初生的時候,父母所給予的陰陽二氣最為純粹。
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身體的一些部位二氣渾濁,就會出現一些問題。
氣濁則癌生,癌生則病縈。
時常進入胎息狀態,讓二氣重溫清明,本身就是防癌去病的最佳養生方式。
對胎息的領悟,與武學造詣無關。
比如說貴派的王紫霞,那就是一位神人,
天生便可自窺元嬰,是修習內丹上好的苗子。」
慶雲一邊聽着華陽先生的講解,一邊慢慢閉上眼睛,感受着一呼一吸間的氣流變化。
月華如流水,將慶雲包裹在靜夜中的這方天地里。
周身微涼,也不知是清風還是涓流,
慶雲仿佛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大魚,徜徉在無光的海底。
那是心靈純淨者的冥想世界,
沒有樊籠里的光怪陸離,紅塵中的酒色財氣,
只有無邊的空濛,如人之泰始。
慶雲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放鬆,
在這個空濛世界裏,他可以毫無束縛的運動,
如游魚,如蝴蝶,
行進自如,騰挪隨意,
每一個毛孔都可以暢快的呼吸
這裏是一片絕對自由的天地,但是卻只有他自己。
極目遠望,儘是虛無,
縱聲而呼,不聞迴響。
這裏沒有時間的參照物,前一刻與後一刻的視界完全相同,
轉瞬,永恆,都沒有意義,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恐懼感漸漸浮上了慶雲的心頭。
他入了冥境,卻如何才能出去?
冥想的境界就像是夢境,
無論他如何上下翻飛,撕心裂肺的呼喊,卻都無法掙脫出這個世界。
陶弘景就坐在慶雲身邊為他護法,見慶雲額頭微微見汗,便以為他與初次嘗試冥想吐吶的大多數人一樣,心魔太盛,無法入定。
於是他將右手貼住慶雲腦後玉枕,試圖為慶雲導引氣息,助他平復。
人們常因為各種慾障雜念的牽絆無法真正進入冥想,
就算進入了,也無法在那種死寂里沉浸太久,便會再次被心魔拔出。
對抗心魔,本就是入定的最大煩惱。
有些人因為長期與心魔抗爭,靠意念死守冥境,
最後反而夢醒不分,混淆了現實與意念的界限,變得瘋瘋癲癲。
所以入胎息,窺元嬰這種事情對天賦的依賴度非常高,
沒有天賦還要勉力施為,其中兇險無異探驪龍之穴而求寶珠。
像慶雲這樣一入鴻冥便無法自拔的情況,就算是陶弘景也從來沒有遇見過。
慶雲自小隨師傅過得便是避世隱居的生活,本來就沒有什麼高遠的追求,
後來忽然得知父親因刺駕身亡,這才北上求證。
當他了解了那場政治傾軋的背景以後,就對高處這些齷齪事十分反感,
什麼檀君也好,華虜也罷,在他心裏都沒有身邊的朋友重要。
慶雲此刻深深陷在夢境之中,尋不到出路,
他幾乎快被這壓抑孤寂的泰初境逼瘋了。
於是他閉上眼睛挺起凶堂,打開四肢仰頭吶喊,
就像是一隻領地受到挑戰的猩猩,
那是在表達最後的憤怒,表達戰鬥的決心!
就在他咬着牙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
他忽然感覺到世界遠處似乎漂浮着兩道微光。
那些光線異常微弱,在這無邊的黑暗裏,也需要眯起眼睛仔細辨認。
一團是綠色,一團仿佛是紫色。
心魔,終究還是來了。
「那個,瓠,師姐?此間簡陋侷促。既然來了客人,不若移步去前院一敘?」
「不必了!既然你不肯說出他的去處,還有什麼好聊的?」
兩道細如蚊蚋的聲音鑽入慶雲耳孔,
慶雲卻如遭雷擊,渾身為之一震。
瓠師姐,殷師妹?
這時她們初見時
「你是保義密諜!給我殺!」
雖然不確定是那裏傳來的聲音,
但是保義密諜這四個字一入耳,慶雲便知道是瓠師姐有難了。
他立即向綠色光芒隱現處撲了過去,
那道光芒很遠,即便此時他可以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