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劍 第四百九十五幕 最後之戰 VI
馬紹爾注視着山坡上的森林,森林讓藍寶石山脈在冬季呈現出深沉的黑色,一隊巡邏的士兵正從山坡的樹林中緩緩滑下來,只有幾個人甲冑還算完整,但戰袍早已殘破不堪猶如抹布一般掛在身上,有些人用削尖了的木棍充作武器,每個人都面帶飢色。他低下頭默默地擦拭自己的長劍,劍刃已經卷了口,它之所以沒壞是因為托尼格爾的白獅騎士每一個人身上都是最精良的裝備——只能在手工作坊中小規模生產的,精製品鎧甲與刀劍,尤其是七七六年之前批次採購的武器,都是商人小姐訂下的最高規格的採購標準,出產自哈澤爾工匠大師打造的精品。
貴族軍隊的士兵那破破爛爛的棉甲根本擋不住它一劍,領主的騎士們身上的甲冑也就是多砍兩劍的事情,有時候連破甲錐都用不上,他還記得第一次場戰鬥中那個金髮的騎士驚愕與恐懼的神情。但是精良的裝備並不能左右一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戰爭的勝利,戈蘭—埃爾森的軍隊在南邊形成了層層封鎖,數量有幾千人之多,還有薩薩爾德人的石像鬼和鐵人,白獅衛隊和瓦爾基里們保護着公主殿下日復一日被逼向藍寶石山脈方向,山中根本沒有食物支撐一支軍隊,尤其是在冬天,哪怕他們只有幾百人,叛軍是想要活活困死他們。
馬紹爾咀嚼着一段硬邦邦草根,那是他最後的食物儲備。至於具體已經記不起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腦子凍得有些麻木,上一頓是與同僚分食了一隻烤山鼠,但已經忘了究竟什麼時候的事情。但食物越來越難找,外出巡邏的士兵與其說是防備,不如說是尋找食物,幾百人在山林中過境就像是一場災難,連凍土層都要挖開一層尋找下面冬眠的動物,要不是藍寶石木的樹皮有毒,也可以用來煮湯。
他記起最初的幾場血戰,雙方拼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擊倒對方,但貴族們在付出了慘烈代價之後退縮了,選擇了圍而不打的攻勢。在第一場戰鬥中他記得自己殺死了三個人,渾身是傷,後面越殺越多,傷口卻越來越少,最後沒人給他殺了——對方不再進攻了。他有時候想說不定自己在那幾場血戰中死了還好一些,免得受罪。
他是第三批白獅騎士中的一個,這也是開戰之前托尼格爾訓練的最後一批白獅騎士,他是地道的托尼格爾人,平民出身,在入選時成績不好不壞,泯然眾人。不過在三天之前,他頂替了自己的隊長,成為了大騎士,在埃魯因,這一步意味着成為真正的貴族,再往上就是受封男爵,但這卻沒有什麼意義,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下一場戰鬥,就像是他頂替的那個人一樣。
馬紹爾倒沒有什麼後悔。
他不是長子,在第二次托尼格爾戰爭之前,他的鞋匠老爹一腳將他踹進了軍營,讓他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站出來保衛『真正值得保衛的東西』。但他沒趕上那場戰爭,因為在他進入軍營的第一周,戰爭就結束了。在安培瑟爾會戰之時,他被選拔進入了白獅衛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出人頭地了。
但他只是有些遺憾。
白獅衛隊不會輕易認輸。
就像獅群失去了它們的獅王,如果那頭獅王還在的話,他們絕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馬紹爾輕輕放下抹布,卷刃的劍身在冬日的寒氣下熠熠生輝,明亮猶如一池幽光的劍刃上倒映着一張英俊的臉龐,那張臉神色十分嚴肅。年輕的騎士微微有些錯愕,因為那並不是他自己的面孔。
他錯愕地抬起頭,一道高大的陰影投在他身上。
『哐當』一聲,他的劍竟失手落在了地上。
現在——
獅王回來了。
長公主臉色蒼白地靠在一卷墊子上,銀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種悠久的沉思,她受了傷,虛弱得近乎形銷骨立,原本就十分纖細的手,現在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骨節的形狀,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藍色的靜脈靜靜流淌,有些病態的美。
帳篷門斜開的一條縫隙,明亮的光從外面流淌進來,落在她身上,她倔強地坐直了身子,雙手抓着自己的劍,長久地注視着那個方向。
芙蕾雅看她這個樣子便忍不住心痛,昨天夜裏布倫希爾德告訴她公主殿下在睡夢中痛得冒冷汗,汗水把外套都浸濕透了,但她醒來便一聲不吭,仿佛那道傷口已經全好了一樣。
「吃點東西吧,公主殿下。」她忍不住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