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013 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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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祁在襁褓中時父母就先後病逝,藺皇后傾盡心力撫育他,給了他一個並不孤單缺愛的童年。恆帝憐惜長孫,將他與幼子元湛一般視若珍寶,真心疼愛,這份愛逐漸撫平他父母雙亡的傷痛和缺憾,在他幼小的心中,平王夫婦只是畫像上的陌生人,更像是一副圖騰,而恆帝和藺後才是他真正依戀着的人。
然而,在他五歲生辰的前夕,他簡單的幸福戛然而止。
恆帝駕崩,藺後殉情,元湛被遠遠地打發到了封地就藩,而自己,則被永帝送入了皇陵。
夏朝皇陵坐落於皇城西郊高聳的崇山之顛,延綿數層守衛森嚴,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壁壘,而他,則被剃光了頭髮,披上了袈裟,成為掃墓僧人年幼的弟子,在空闊而幽靜的陵園遊走,與冰冷的塔陵對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小皇叔韓王找到自己。
對元祁而言,藺皇后雖然只在他生命中留下過匆匆的影像,然後那記事後短暫的三四年,卻是他一生最幸福安逸的時光。在西郊皇陵的每一個漫長永夜裏,他靠着那些零碎散落的記憶存活,是那抹淺藍色的身影,如瀑布般的墨發如雲,以及暖玉一般溫潤清麗的笑容,陪伴他走過一個又一個清冷而死寂的春夏秋冬。
在他心裏,藺皇后就是他的母親。
而現在,漫長的十三年後,在北地韓王府鶴翠堂上,出現了那樣一抹酷似藺皇后的身影,將他心底的眷戀和回憶悉數喚出,他實在太過震驚和歡喜,竟忍不住立起身來,違背他素日冷酷桀驁的形象,情難自禁地迎上前去,「你……你是誰?」
蘇月喬盈盈拜倒,她的唇畔帶着寧靜溫和的微笑,像是春日和煦的暖風,又如江南四月的綿綿細雨,寵辱不驚,風輕雲淡。
她輕聲回答,「妾,利州鳴鶴堂蘇氏月喬,拜見韓王殿下。」
利州蘇氏,亦是百年世家,族有兩支,戶部尚書蘇正徹是知鶴堂的嫡系子孫,而蘇月喬所在的鳴鶴堂這一支,雖然近十數年來風頭不勁,日漸有衰落之勢,但在夏朝開國之時,卻也曾顯赫一時。
這如沐春風般輕柔糯軟的聲音將元祁從一時迷亂之中拉了回來,但心裏生出的好感,卻似打翻了的蜜罐,一點一滴地化開,滲入心防的每一處角落。他清了清嗓子,將蘇月喬從地上扶起,笑着說道,「月喬,很美的名字。」
顏箏看到元祁閃閃發光的眼神,那裏面寫滿對往日的追憶和眷戀,她便知道蘇月喬這身打扮氣質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雖然靠着模仿藺皇后的穿衣打扮並不能保證月喬可以獲得韓王永久的恩寵,但初次見面的現在,只要能引起他的矚目,令他記住蘇月喬這個人,便已經算是一種成功。
她心情愉悅,眉梢眼角便不由爬上了幾絲笑顏,那笑容明媚之至,又帶着幾分隱隱的自得,竟將她黯淡的膚色照亮了許多。
元湛好整以暇地望向主座前方,元祁與那名叫蘇月喬的女子正上演着一見如故惺惺相惜的戲碼。在看到蘇月喬的妝扮時,他也曾有過一瞬間的失神,在任何一個年幼喪母的男子心中,母親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他眷戀,思憶,也懷念。然而,與元祁不同的是,他更多了幾分理智和警醒,很快就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對。
時下年輕女子多好穿暖色的衣裳,便如這堂上立着的人中,大多都身着妃色酡色湘色橙色衣料,唯獨蘇月喬一人穿了這亮眼的淺藍色裙衫,而玉簪雖然價值不菲,但過於清淡,顯然於妙齡女子並不十分合適。而燕尾髻是皇城中貴婦人們愛梳的髮式,蘇月喬生長於江南利州水鄉,便該如其他美姬一般梳些南方此時正盛行的髮髻。
倘若只是其中一樣不合時宜,他尚還能當做是巧合,可樁樁件件都如此刻意,顯然是想要以此來取悅自己了。
但令他狐疑的是,母后在時,恪盡皇后的禮儀,不論是接待命婦還是出席典儀,都是整套皇后袍服出現,這些素日喜好的妝扮,是她私底下的形容,鮮少為外人所見。便是當年熟悉她起居的貼身侍女,也早就被永帝清理乾淨,她曾經生活過的明仁殿,恐怕也不會再有她從前的痕跡。
而蘇月喬,不過只是一名沒落的世家女,連她在戶部當差的族叔都絕無可能知曉的事情,她又怎麼會知道?
元湛的目光微轉,忽然落到了歡顏正酣的青衣女子身上,她的笑容太過奪目,一時讓他覺得有些刺眼。他覺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