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 第十一章 脅迫
炸營這個名詞剛一說出口,就如一道寒流從王慎心底生起。
在戰爭時期,對於久經訓練的士卒來說,上陣殺人或者被敵人所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從進軍營的那天起,大家都有這個心理準備。見得死人多了,遇到橫飛的血肉,也不至於驚慌失措。可是,正因為在戰爭期間,士兵神經里的那根弦時刻緊繃着,精神上長期處於壓抑的狀態,漸漸地就變得不正常了。
這個時候,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或者僅僅因為一個士兵在夢中發出一聲尖叫,就可以引爆軍營中的瘋狂氣氛。
然後,所有的士兵都會以為軍營遇襲,盲目亂跑亂躥。再加上古代實行燈火管制,士兵們因為營養的關係基本上都患有嚴重的夜盲症。但凡見到人影,就會提起兵器亂砍亂殺。
一夜下來,就算你的軍隊再多,平日裏軍紀再嚴,天一亮也會散個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地屍體和燒成廢墟的軍營。
也因為這樣,炸營乃是古代戰爭中最可怕的事情。
平原鎮現在有一百多軍士,還有將近百人的夫子,若是亂砍亂殺起來,自己或能自保,安娘和岳雲怎麼辦?
……
作為一軍主將,遇到這種情形,必須在第一時間率手下親衛彈壓,必要的時候還得殺人立威,儘快恢復秩序。若是拖延上片刻,一旦營中騷亂蔓延開去,必將不可收拾。
陸燦一咬牙,對那個報信的看守和王慎道:「你們兩個跟我來。」說罷,就三步並着兩步沖了出去。
王慎急忙穿好衣裳,對安娘和岳雲道:「安娘,你們留在這裏,把門別上,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等到庫房門關上,提着刀追上陸燦,只見外面已經亂得不能再亂。
府庫的大門正對着橫穿平原鎮的官道,此刻,道路上已經擠滿了士兵和徵召來的民夫。
和預想中營嘯時士兵們的驚慌混亂互相踐踏不同,眼前眾人都穿戴整齊,他們都高舉着火把,列了隊伍,面上的表情顯得輕鬆。在隊伍中間則是一行大車,車上放着摺疊好的帳篷,收拾好的炊具,還有麻布口袋,皆用繩索捆得嚴實。
不但是士兵們,就連趕車的民夫也是一臉的輕鬆,有人還從懷中掏出炊餅大口咬着。
不少低級軍官們提着鞭子維持秩序,口中叫罵:「別擠,別擠,直娘賊,路就這麼寬,你們搶什麼道,急着去投胎呀!」
「混帳東西,排好隊,聽令行事這樣才走得快。濟南賊馬上就要來了,你們還磨蹭什麼?」
終於有軍官忍不住將鞭子輕輕抽在一人背心上:「別吃了,別吃了,跟上跟上。」
被抽的那個士卒倒不樂意了:「舅子你抽什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什長,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你又算個什麼,再鴰噪,老子休了你姐。」
「哈哈。」眾人都大聲地笑起來。
那什長負氣地將鞭子扔到一邊:「直娘賊,老子手下不是姐夫哥就是叔伯兄弟,全是大爺,管不了,管不了。」
笑聲更大。
一個民夫坐在車轅上,提着鞭子不停地抽着前面不聽話的黃牛,口中不住問候着那頭瘦成一道閃電的牯牛的直系女性親屬。
又有人開了府庫,將裏面值錢的東西朝車上裝。
亂得不能再亂。
王慎直看得目瞪口呆,這是營嘯,純粹就是武裝大遊行嘛!
「隨我攔住他們。」陸燦也發現情形不對,對身邊幾個侍衛喝了一聲,然後一個箭步縱到隊列之前,張開雙臂,大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欲往何處去?」
看到他站在隊伍前面,剛才還沸反盈天的隊伍停了下來。方才那個什長走上前來,拱手道:「稟虞侯,方才屬下接到軍令,說是李昱賊軍已至,全軍開撥去天長縣和酈瓊將軍主力匯合,據城自保。」
「全軍開拔去天長縣,誰下的命令,又是誰說李昱來了?」
什長一臉的疑惑:「不是虞侯你下的命令嗎?」
陸燦氣道:「我什麼時候命你等連夜開拔的?一定是你假傳將令,嫌活得不耐煩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砍了!」
當即,就有兩個士卒上前擰住那個什長的胳膊。
什長一怔,也不反抗只呆呆地看着陸燦:「虞侯,這道命令真不是你下的?糟糕,有人假傳將令,我這回是真被人害死了。虞侯,屬下冤枉啊!」
「啊,虞侯你真沒下過這個命令?」眾士卒都是一臉的疑惑。
正在這個時候,那頭有人喝道:「隊伍怎麼不走了,磨蹭什麼,濟南賊馬上就要到了,等死嗎?」
聽到這聲音,什長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聲喊:「易都頭,你快過來,我就要被虞侯砍腦袋了,你他娘假傳將令,算是怎麼回事?老子跟你沒完。」
「老萬,你號什麼喪,什麼假傳將令,這命令是我下的。你是我手下的什長,我叫你快走,難道你敢抗令。」火光中易傑穿着亮閃閃的鐵甲挺胸兜肚走過來。
見陸燦攔在車前,笑嘻嘻地走上前,恭敬地一施禮,唱了個肥諾:「原來是虞侯,我道這隊伍怎麼停下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陸燦霹靂一聲怒吼:「易都頭,原來是你要帶部隊去天長。」
易傑點點頭:「沒錯,是我讓大伙兒開拔的。方才去你屋稟告,卻不在。正到處尋,想不到在這裏見着你。」
陸燦大怒:「易傑,我問你,輜重營究竟該誰說了算,誰才是這一營的官長?」
易傑:「自然是虞侯你。」
「你知道就好。」陸燦鐵青着臉:「軍中上下有序,只能有一個聲音。易傑,我問你,不經上司同意就私自帶着部隊開撥,該當何罪;深夜在營中喧譁騷亂,又該當何罪?還有,此地存放了我軍大量糧秣輜重,你丟棄軍輜帶兵潰逃,又該當何罪?」
說着話,他將手放在刀柄上,目光中全是殺氣。
易傑不以為然,笑嘻嘻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虞侯,自家弟兄,用得着這麼喊打喊殺嗎?當兵吃糧,吃糧當兵,咱們進淮西軍還不就為一口吃食,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