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0158 仁祖妖冶
更新:09-08 08:23 作者:衣冠正倫 分類:玄幻小說
魏晉時人,審美意趣最為強烈,對美好的事物往往抱有極大好感。因而這一個時期對歷史人物的描述,容貌往往都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衡量標準。
譬如《晉書。庾亮傳》,開篇便是美姿容,容貌俊美,然後才是善談論。南渡移鼎以來,庾亮能夠帶領整個家族快速崛起,終結琅琊王氏執政局面,除了本身帝戚之家外,其個人的素質同樣至關重要。俊美的容貌,優良的談吐,深厚的經義造詣,使其能在江左快速揚名,成為僅次於王導的名士。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看長相的年代。沈哲子雖然年齡所限還未長開,但相貌儀態已經不俗,加之遠勝於同齡人的談吐,因而被紀瞻看重收為弟子,繼而成為揚名吳中的開始。
若他本身長得就有礙觀瞻,哪怕談吐再如何清奇,紀瞻也未必就會動念收他為弟子,日後一切言行所產生的效果則不免要打一個折扣。
在沈哲子身邊便有一個明顯的反面案例,桓溫相貌雖然不算丑,但也遠遠歸不到美姿容那一類,因為眼珠微微激凸,雙眼炯炯有光,雖然限於年齡未養足氣勢,但被這麼一雙眼睛盯着,總讓人心裏略感發毛。
否則,譙國桓氏雖然不列高門之中,但憑其父廝混半生掙得一個「江左八達」的名士頭銜,桓溫多多少少都會受惠分享一點薄名,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籍籍無名。至於後世言道桓溫襁褓中便被溫嶠賞識盛讚,繼而以「溫」為名,則就有些穿鑿附會。
溫嶠揚名還要在渡江之後,中朝以前與桓氏素無交際。而等到溫嶠名氣大到稱讚一個嬰兒都會被人津津樂道的時候,桓溫都已經能出門買鹽打醬油了,怎麼還會等着用溫嶠之姓做自己的名字。
因為長得不夠俊美,不能讓人眼前一亮,所以同齡人在竹台上受人瞻仰,桓溫只能蹲在樹杈上,這就是以貌取人啊。
眼下在沈哲子視野中,那個緩緩登上松亭的花衣年輕人便有幾分讓人眼前一亮的美態。其人拾階而上,與周遭鬱鬱蔥蔥的園林景色融為一體,仿佛萬綠叢中一點紅,分外奪人眼球。
這年輕人儀態沉靜,頭頂一個玄色小冠,花色招展、色彩絢麗的衣衫並未喧賓奪主,反而更襯托出年輕人俊逸不凡的相貌,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從容飄逸。當其行至松亭內室,一陣微風湊興捲來,更將其衣袍撩起,仿佛陡然盛開一般。
這是一個深諳裝逼之道,同時又能恰如其分表達出來的人!
看着那年輕人坐在了松亭內,沈哲子不禁微微頷首,覺得自己以後不能只專注於嘴炮,儀態也要留意起來,要時時刻刻保持一種自己乃是眾人矚目焦點的覺悟,把這種風姿儀態融入到生活的點點滴滴中,舉手投足都要保持一種賞心悅目韻味。
隨着那花衣年輕人登上松亭,周遭不乏人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一時間就連圍觀竹台清談的一些觀眾都轉身望向松亭,偶或有人感慨道:「如此玉人,非是塵埃中該有的姿態啊!」
那年輕人在松亭內坐了片刻,似是與松亭內伶人笑語幾句,而後一名伶人便將手中琵琶遞給了年輕人。年輕人站起來,背靠在松亭欄杆上,揮手輕輕一撩,便有泠泠仿佛清泉流水一般的樂聲自其指端開來,於是便有更多人被吸引了過來,駐足松亭之下翹首以望。
沈哲子也躍下了石槽,行至那松亭外。到了近前看清楚年輕人相貌,才發現這年輕人雖然也俊美,但較之庾條那位摯愛南二郎終究氣質相異,沒有南二郎那種矯揉姿態,更仿佛本身便有一股令人忍不住駐足圍觀的韻致。
雖然被眾人圍觀,那年輕人卻恍如未見,只抱着琵琶從容而彈,那種旁若無人的姿態更讓人不忍打擾。
沈哲子本身便沒有欣賞音樂的雅致情調,並不覺得年輕人的技藝有多高超。他在松亭下略一轉目四顧,便看到庾條並幾名資友從遠處疾行而來。
庾條臉上帶着一絲狂熱欣喜神情,似乎唯恐一轉眼對方又不見了蹤跡,甚至懶於迴避行人,直接讓人將圍觀者推搡開,徑直行到了松亭之下,仰着頭兩眼痴痴望向上方那個年輕人。
看到庾條那熠熠生輝的神采,沈哲子頓感一陣惡寒,這傢伙哪裏是對南二郎舊情仍熾,分明是對松亭中那年輕人移情別戀。
看到這一幕,沈哲子原本還想學那年輕人姿態賣弄技藝吸引眼球的心情頓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