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錦 第一百七十章 規矩
謝箏在張老嫗身邊坐下,請她慢慢講。
張老嫗眯着眼睛,回憶道:「谷家大娘子命苦,爹娘早死,看她兄嫂臉色過活,被兄嫂嫁給了個員外家當妾室,收了不少銀子,後來那員外死了,夫家不肯養她,把她趕回了娘家。
我與她是一道長大的,我比她好些,嫁了個知根知底的,娘家婆家一個胡同頭,一個胡同尾,沒搬過家。
大娘子回來後,小時候相熟的姐妹們早就嫁得遠遠的,也就是我,還住在那兒。
她就常常來與我說話,說家裏生活不容易,兄嫂刻薄。
十八年前,城裏那安家要買下人,她兄嫂直接就將她賣過去了。
她在裏頭做了一年多的活,直到主家離開鎮江,她身子骨不好,主家沒帶上她,讓她歸家了。
她跟我說過幾次,主家那婦人脾氣不大好,規矩又重,最早的時候她們各個都被罵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幾乎是日日罵着教她們規矩,很是嚴苛。
但主家的心倒是還不錯的,月俸給得足,吃穿上也沒小氣過,熬過了最初因着規矩不對被扣月俸的一兩個月,後來賞錢也不少的。
要不是主家要離開,她倒是寧願跟着主家多做兩年,比看兄嫂臉色強。」
謝箏問道:「她有沒有說過,主家是哪兒人?離開時又去了哪裏?」
張老嫗擺手,道:「她有一回與我說過,主家神神秘秘的,只知道是姓安,夫家姓甚名誰,她們誰也不曉得。
倒不是沒有問過,主家發了回脾氣,後來就誰都不敢問了。
便是來接回去的時候,也沒有說過去向。
不過,依她看,有這麼重的規矩,只怕不是京城就是舊都出身了,一般的人家,哪裏會有那麼多講究的?
而且,那主家怪嘞。
銀子很多,搬到鎮江時帶來的幾個大箱籠全部都沒打開過,衣裳、首飾,都是到了鎮江之後新做的,屋裏的擺設也全是新買的。
咱們鎮江城的東西,哪裏能入得了富貴人的眼?
後來好些東西都是讓去舊都採買的,這才算合了那主家的心意了。」
謝箏聽罷,略一沉思,道:「那位大娘子也搬走了嗎?」
「前幾年過世了,她兄嫂覺得晦氣,搬了家。」張老嫗嘆了口氣。
謝箏又問:「主家的規矩到底怎麼樣的,她跟媽媽說過嗎?」
「有說過的,」張老嫗嘆了口氣,「就是十多年了,我這把年紀,一時半會兒還真什麼都不記得。」
張老嫗皺着一張臉想了許久,站起身來,道:「說是站要這麼站。」
她往邊上走了兩步,拘謹得站直了,不曉得是她學得不地道,還是年數久了,記岔了些,謝箏看在眼裏,只覺得這動作彆扭得厲害。
再多的,張老嫗也說不上來了。
謝箏道了謝,又塞了幾個銅板給她,讓趙捕頭送她回去。
書房裏,陸毓衍坐在羅漢床上,翻看着案卷。
謝箏進去,一眼就瞧見他緊緊皺起的眉頭,不由問道:「怎麼了?」
陸毓衍朝她招了招手,指着几子上厚厚的案卷道:「李三道查案,比陳如師還省力氣。」
謝箏失笑。
陳如師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裏也比誰都明白,李三道遠遠比不得。
「最初時還好些,恐怕是眼饞這鎮江知府的缺兒,表面上總算平平整整的,等朝廷定了唐硯的知府位子,李三道不能升官了,後頭的案子都拖拖拉拉,稀里糊塗的,唐硯初來乍到,接到手裏時,只怕臉都黑透了。」陸毓衍搖了搖頭,「我猜唐硯那兒,還堆着不少沒辦完的案子。」
謝箏替陸毓衍準備了紙墨。
墨香濃郁,陸毓衍將案卷上看出來的問題一條條列出來。
謝箏等他寫完了,才與他說張老嫗的話。
「舊都、京城出身?若那位安婦人當真是安廣財的妹妹,那她祖籍蜀中,她的夫家是舊都、京城人士吧。」陸毓衍沉思一番,復又搖了搖頭,「安廣財是個很普通的藥材商人,他的妹妹若嫁到舊都、京城,會嫁給官宦人家嗎?」
謝箏一怔,細細品了陸毓衍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便那安婦人高嫁入官家,若不是世家望族,哪裏來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