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歡 第一章 初見
天陰陰的,有些冷。
沈筠笙抬頭望向天空,灰濛濛的,看不真切。
西北強勁的風帶着凜冽的寒意呼嘯而來,吹在她的身上,有些刺骨。
中秋剛過不久,一路坐着馬車從江南的雀華城過來,沿途都帶着中秋團圓的喜慶和熱鬧。
唯獨到了這裏,西陵城,入目只有慘澹的白。
她跟着外公坐着馬車進城,前往定北王府的路上,陸陸續續地看到許多頭帶白巾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面帶悲傷,甚至有的已經紅了眼眶,卻依舊堅定地迎着寒風,義無反顧地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直到她被外公從車上抱下來,站在定北王府的門前,王府周圍已經站滿了剛才路上見到的行人,一個人朝着王府正中的方向深深地鞠躬,靜默,然後是另一個人鞠躬,靜默,他們的身後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每一個人都在向前方張望着,她才明白,他們都是西陵城中自發前來為定北王送行的百姓。
握着自己的大手突然變緊了,沈筠笙向站在身邊的外公看去,他正抬頭凝視着王府大門正上方的匾額,上面「定北王府」四個大字筆力蒼勁,帶着一股蓄勢勃發的氣勢,和外公在安南王府上的題字如出一轍。外公正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那幾個字,悲傷,痛苦,掙扎,最後又都化為了濃重的沉默。
「外公?」
「阿笙。」安南王扭頭看向自己八歲的外孫女,「外公沒事,我們進去吧,外面冷,生病了就不好了。」
安南王說着,牽起沈筠笙的手,沉步踏進了定北王府的大門,從始至終沒有看旁邊站立的人一眼。
作為定北王林城堅的嫡長子,林衍兆聽到安南王來了的消息後,便急匆匆地趕來迎接,卻被忽視地如此徹底。他束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另一隻手舉到臉前,借着寬大的袖子掩蓋自己扭曲憤恨的表情,咬牙用盡全身的力氣壓下自己的不甘心。
過了今天,旁人即使再瞧不上他,他也是唯一的定北王了。
然後,換上一幅悲戚的面容,轉身進了門。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靈堂,定北王林城堅的牌位就擺放在正中間的位置。
沈筠笙靜靜看着那一方牌位,心中唏噓不已。她雖然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但是已經聽說了不少關於定北王林城堅的事情,對於他在戰場上立下的赫赫戰功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守家護國、鎮守邊疆的大將軍,舉國上下除了她的外公再無人可與之比肩的軍事天才,就這樣去世了,只剩下這麼一塊牌位,形單影隻地擺在這裏,接受着來人或真或假的祭拜。
跟隨着安南王進行祭拜之後,沈筠笙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一路上都是鋪天蓋地的白,靈堂里更是被白色包裹了起來,沉重肅穆,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前世今生,沈筠笙都沒有參加過葬禮,更不要提古代的葬禮了。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沒來由的,她有些傷感。
她四下望去,定北王的親人正跪在靈堂中哭泣,每個人看上去都哭得肝腸寸斷。直到她發現,第三排有一個小男孩,安安靜靜地跪在那裏,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哭得聲音一個比一個的響亮,卻跪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莊重,他努力挺直自己的背,眼睛直直地望着林城堅的牌位,眼眶早已紅得像只小兔子,卻緊緊抿着唇倔強得不肯放聲哭泣。
她能感覺到他深藏在心底的悲傷,濃重地像一場看不清方向的大霧,在這間小小的靈堂撲散開來,沒有響亮的哭聲來得直接而尖銳,只是一點點的滲透到你的心裏,慢慢地溢滿了悲傷的情緒,然後下沉。
這個男孩跪在第三排,按輩分排應當是定北王的重孫輩,但不知道他是哪一個。
沈筠笙好奇的目光未及在男孩身上多逡巡片刻,便被安南王拉走了。
「阿笙,我們走吧。」安南王聲音有些沙啞,牽着她的手,在定北王府中人的帶領下向客房走去。
她只能扭回頭去望着那個男孩,多看他幾眼,等有機會了再去找他。
晚上用過飯,安南王的情緒還是很低沉。沈筠笙多少明白一些,外公和定北王是過命的交情,當年在戰場上和太祖皇帝拜過把子的兄弟,如今太祖皇帝一年前駕崩了,定北王也去世了,只剩下了他自己,心裏肯定不好受。
沈筠笙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陪着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能睜大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看上去無比的天真。
安南王瞥見她的眼神,笑了一下,但是沈筠笙還是可以看出他眼裏的苦澀。
她用自己的小手輕輕拍了拍安南王的背,學着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母親去世之後第一次見到安南王時他對她做的事情,小聲說,「外公,沒事了,沒事了。」
「乖孩子,外公沒事,你先去玩吧。」安南王用粗糙的大掌揉了揉沈筠笙的小腦袋,眼裏帶着欣慰。
沈筠笙點了點頭,小短腿慢慢地往門外走去,侍立在一旁的侍衛蕭程自動跟在她身後一塊走了出去。
她想去找那個男孩了,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他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一直在那裏跪着會撐不住的。
這樣想着,她心裏就像長了草一樣,急促地循着下午的記憶向靈堂走去,小短腿邁得越來越快,在亭台樓閣中穿來穿去。
過了不知多久,月亮又往上爬高了一截之後,沈筠笙無比鬱悶地在身後蕭程一頭霧水的表情中咬咬牙開口詢問:「靈堂怎麼走?」
反正自己現在是個八歲的女娃娃,也不怕丟人。
只是怎麼這麼笨,只想着趕緊過去,卻忘了自己是重度路痴。
在明白自家主子是要去靈堂之後,雖然蕭程依舊很疑惑為什麼,但還是聽命地將沈筠笙帶到了靈堂,前後不過用了一盞茶的功夫。
沈筠笙有些挫敗地站在靈堂拐角處,待看到了裏面映出的昏黃燭火後,又打起了精神,邁開自己的小短腿,一路堅定地向目標進發。
她一路堅定地走到靈堂門口,然後愣在那裏,木木地站着。
裏面空空地,白天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