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瓏.無雙局 第286章 兩心悅之_頁3
白天還是黑夜。
宮人輕巧掀起帳幔,燭火的光映了進來。
她瞪着施施然走近的人,心裏一片淒涼。她是公主?不,在譚誠眼中,她什麼都不是。所以譚弈一介白身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走進她的寢宮,讓服侍她的宮人迴避。還這般無禮地坐在她的榻前。
「殿下,喝完藥你的身體就會好了。」
是他!那些昏沉的夜晚是譚弈強餵她藥湯,又輕薄於她。他還要娶她過門,讓她生不如死!欺人太甚!薛錦煙猛地睜眼,揮拳……
纖細的手腕落在譚弈掌中,她無力掙扎,只得瞪着他大罵出聲:「無恥!」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像山一樣籠罩着她。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惜,臉上的神色複雜之極。
薛錦煙這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比奶貓大多少。
譚弈一隻手輕輕攔下她的攻擊,將手中的藥碗放下。他突然將她拉進了懷裏,在她用盡全力尖叫之前貼着她的耳朵說:「我去殺了譚誠,你會好一點麼?」
她伏在他懷中喘着氣,虛弱的身體讓她在激動之後眩暈不己。她一定是生出了幻覺。譚弈在說什麼?他要殺了譚誠?哈?
譚弈輕攏着她。她如此單薄,像一縷輕煙,讓他不敢多用半分力氣。他猶豫了下,終於將臉靠在了她鬢旁。他腦中飄過歲月與記憶。幼時初見失去父母被接進京的她,素衣素裙,紅唇黑眸,像一朵小小的花。那時,他也沒了爹娘,被譚誠收養,帶去了邊城接她。許是同命相憐,他不自覺地生出了保護之心。從那時起,他眼裏就只有她了。看着她在宮中展露笑顏,像春天最粉嫩的花漸漸的快要盛放……
不知不覺中,他落下淚來。眼淚滴在她頸窩裏,燙得她回過了神。她驚恐不己,用力撐着他的胸膛,想要脫離他的懷抱。
「讓我抱一次可好?錦煙,你是我唯一貪戀的人。」譚弈溫柔地桎梏着她,在她耳邊哽咽出聲,「是譚誠殺了我的爹娘。我認賊作父這麼多年。我真當他如親父一般敬愛……」
如果不是知曉真相。他會開心秋日她及笄後與她成婚,會踏上朝堂盡抒所學,站上權力高峰。他會感激義父對他的栽培與恩賜。一切都已成泡影。
他的聲音在顫抖。伏在他胸口,薛錦煙聽到寬厚胸膛深處傳來的如悶雷一般的痛楚。譚弈的話讓她放棄了掙扎。她的腦袋停止了轉動。她已無力去分辨真假。也許,她還在夢中。
「好起來,錦煙。讓自己快點好起來。你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神將,你是將門之女,你不能如此嬌弱。」他的心痛楚萬分。她如此柔弱,將來怎麼保護自己?「穆瀾的時間不多了,你可還想救她?」
這句話讓她瞬間清醒。
穆瀾!
她曾經愛慕過的那個少年。哦,不。是那個如天神下凡般英氣迫人的女子。她手中揮舞的薛家槍挑破了埋在塵埃與時光中的秘密,也挑起了薛錦煙的仇恨和勇氣。她想起了慈寧宮那晚的畫面。穆瀾,受了重傷的穆瀾被東廠抓走了。她不能這樣死,她要救穆瀾。要想辦法報仇!
譚弈扶起她的臉,看到她眼中漸漸有了神采。他微微笑着,仿佛看到花開。
「你現在不用信我。且看着吧。」他端起了藥碗。
她機械地喝完藥,一粒糖塞進了她嘴裏。苦澀的嘴裏頓時生出了絲絲甜意。她望着他,嘶啞地說道:「你不怕我告訴譚誠?」
譚弈拿出一方絹帕輕拭去她嘴角的藥漬:「死無所懼。」
他的世界已經完全崩塌。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與她見上最後一面。他已無懼生死。
生恩不如養恩。譚誠的教養給他的一切如同烙印深刻在他的生命中。譚誠能留她性命都是為了他。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養育之恩難以回報。他無路可走。
譚弈站起了身,輕聲說道:「如果我不是譚誠的義子。錦煙,你可會給我一個機會,去試着喜歡我?」
薛錦煙不知所措。這樣的譚弈她太陌生。
最後他將絹帕塞進她手中,合攏了她的手,聲音如風:「錦煙,聖意難測,你多保重。」
他緩緩後退,最後給了她一個璀璨之極的笑容。這笑容讓他英氣勃發,丰神俊朗。她沒來由想起京中流行的那句話:「羞殺衛階解元郎。」
他離開時,有風吹進來,吹滅了桌上的燭火。層層帷帳包圍中的寢宮幽暗如夜。薛錦煙低頭看手中的絹帕——如果不是指間的觸覺,她會以為自己做了個荒誕的夢。
絹帕上畫着囚禁穆瀾的地圖與守衛分佈。被她找機會交給了林一川曾經的小廝雁行,今天的錦衣衛千戶莫琴。他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人。
她能下床之後就常去找皇帝。從小在宮中長大,薛錦煙仍然看不透無涯眼神深處的情緒。仿佛沒有慈寧宮那一晚,仿佛他並不知曉是自己的母族策劃殺死她的雙親。無涯仍然待她如同親生妹子一般。是對她愧疚嗎?薛錦煙顧不得去分辨皇帝的真實心意。為了救穆瀾,她不顧一切地從御書房盜走了空白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