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州歌 十一 落空
這一日,對曹司戶來說,相當不好過。
他頭晚因在辛寒那裏碰了壁,又氣又急,席不安寢,一夜輾轉,好容易有點困意了,卻又被小廝叫起,眯着惺忪的睡眼披上官袍塞了兩個花卷,不得不冒着潮濕的寒氣去上直。
到了衙門,州牧才同他們說了幾件瑣碎公務,便兜手拋出完稿的「貸種於民」的公文,說今日便要發往各郡,曹司戶和蘇令尹等人一下慌了神——他們本以為此事尚且在議,還能拖一拖,直拖到州牧再也不可能給他們添麻煩的時候。
結果州牧今日能不能「徹底消停」還不好說,這要命的政令卻已經箭在弦上……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凶光。
於是,州府衙門眾人今日便看到了有些匪夷所思的一幕:蘇令尹和曹司戶為官多年,一向體統嚴正,今日卻像鄉下那些疏於管教、耽於玩鬧的幼童,一會兒東倒西歪地鬧着胸悶不適要開窗透氣,一會兒口舌不清地抱怨上火舌頭腫了言語拖沓,看起來不像身子不爽,倒像腦子壞了,讓一眾同儕瞠目結舌,仿佛看了一場猴戲。
他二人難道沒有感受到旁人異樣的眼光嗎?當然感受到了呀!
但事已如此,他們難道還有選擇的餘地嗎?沒有了呀!只能硬着頭皮腆着老臉掙下去了啊!
沒準就他們多拖的這麼一會兒工夫,在下衙文書發出前,州牧就…過去了呢?不然他們這些時日的謀劃可就落空了啊!
可是,他們做得如此明顯,被針對的人怎麼可能毫無所覺呢?
鳳容還好,只皺了皺眉,心裏繞過了十來個彎,琢磨他們這般作態是何原因。
她身邊的青杏向來是個一力降十會的主,對這些黑心眼的老狐狸的齜牙咧嘴早沒了耐性,也懶怠分辨他們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只搬出了自家大人的病情,又說幾位大人今日皆有不便,左右沒有要緊公務,不妨回家休養、隔日再議,說完就要帶着她家大人回去。
曹司戶哪裏願意,上前兩步正要開口,卻被挾着鳳容出門的青杏袖風一拂,一頭撞在了忘了撫胸的蘇令尹身上,等兩個弱不禁風的文官被攙扶起來時,只見大開的門戶,哪見那倆女子的身影。
這下好了,胸悶的可以吹風了,舌頭大的也可以不用說話了,但他們的心底在漏風啊,五九的倒春寒,透心涼啊。
鳳容幾乎是被青杏用斗篷裹得嚴絲合縫地扛回臥房的,等她從厚厚的氈子裏鑽出來,正好接住已經確認門窗嚴密程度的青杏順手塞來的手爐。
一身勁裝的姑娘怕把寒氣過在她家大人的身上,隔着一段距離,圓乎乎的杏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鳳容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條矯健的白毛尖耳大狗蹲在面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也太小心了,我又不是豆腐,一碰就碎。」
擁有野獸直覺的姑娘懊惱地說:「我看到那些老頭子的反常樣子就覺得他們又沒安好心,他們那樣不顧體面地瞎拖延,還不知道要下什麼黑手呢。」
她越說越不放心,覺得屋子裏已經暖了起來,乾脆地轉身,輕捷地打開一個門縫飛身躍了出去。
等那絲冷意撲到鳳容面前,屋裏只剩下一句「我去尋辛先生」的餘響。
綠衣見到飛奔而來的青杏,沒等她開口,便進屋將辛寒叫了出來。
少女對她感激地一笑,一手接過藥箱挎在自己肩上,便匆匆將她們帶回了鳳容的主院。
三人剛進到院子裏,就聽到一個急促的聲音喊道:「青杏姐姐!」
他們停步,卻見青桃提着裙子跑過來,她不待青杏動問,先一禿嚕把事說了出來。
管花木的蔡婆婆不知怎麼非說大人房裏的迎春枝子冒了花苞該見光,死活要把窗戶上的一個麵條撕開,被正好來送沐浴用的藥材的采芝和比往常提早一刻來清理爐炭的青桃撞了個正着。
青桃慣愛搜羅八卦的,同其他熱衷小道消息的人一樣有一顆善於多想的心——
這蔡婆婆膽子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