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那些年 第二八三章 帝師之言
師帥和副將的話如同兩盆冰水,將韓楓心中湧起的怒火一下子澆滅了。
他看着這兩個忠誠的下屬,只覺熱淚盈眶。愧疚和感動充滿了他的胸口,他永遠也無法跟這些人說,自己也是將他們送入火海的罪魁禍首之一。
一定要為他們討回公道!公道長存,卻如何來討!
憑他自己的本事並不是上不去那巨石,可這時他卻不想讓這些忠心耿耿的男兒漢再度失望。攀着這些人的肩膀,再藉助紫金長刀的砍刺之力,韓楓翻身躍上了巨石頂。他低頭看去,只見師帥站在兩丈之下,正仰頭沖他招着手。
火已經燒到他身邊了,這一片火海之中,很多人都已是焦炭,而韓楓腦海中的最後印象,便是這個正在招手的師帥。
火雷早已都炸完了,整個火谷之中只剩下噼噼啵啵的燒火聲和人們有氣無力地慘叫。很多人的骨架被火燒得扭曲,一隻只烏黑的手冒着火星往上伸着,伸到最後或許只剩一兩個手指頭還在上邊。這是名副其實的地獄眾生,也是名副其實的無人解脫。
一千人的死對一萬人的死,這一場戰爭,西代兵「大獲全勝」。
韓楓拖着疲憊的雙腳走到山谷之外時,只見芒侯的大軍已經都趕了過來。趁着叛軍全員出動,芒侯領人一舉襲擊了叛軍的老巢。這才發現分水嶺的戰營之中,除了清水以外,可以說再沒有其他東西了。
軍營裏邊留下的糧食是在西代連餵豬都嫌粗糙的糠米皮,給馬吃的草倒比給人吃的飯還顯得可口些。嚴奉川在臨走時,把所有與帝都往來的文書一焚而光,顯然他這一去也是不打算回來的。
簡陋的中軍大帳裏邊留下的只有幾封嚴奉川與女兒來往的書信,那信中的內容寫得極其晦澀,初見只以為是父母和孩子拉拉家長,但如果仔細看,就知道這是在佈置刺殺的事情。
女孩子的字跡娟秀,一如那女孩清秀可人的面龐。韓楓看着這封信,不知怎地只覺心裏五味雜陳。嚴奉川的夫人守在中軍大營與那些傷病的士兵堅持到最後一刻,她甚至還刺傷了一名芒侯的親兵——那親兵則割下了她的頭顱。那也是個帶着夷族血統的女人。
從嚴奉川的家書中,韓楓看到了他的身世來歷。嚴氏是帝都偏南、大江以北潁州的大族,而嚴奉川並不是這個家族的讓人引以為豪的孩子。他是嚴氏當家人的次子和一名半夷女所生的後代。
若是長子,也許他雖然身份低微,但在家族中還能有立足之地,可是他的父親便是次子,他本人也不是嫡長子,一貶再貶,最後竟隨着年老色衰的母親負責看守鄉下的祖屋。每個月的月錢不夠母子二人吃穿所用,而大戶人家固有的驕傲也讓嚴奉川不能拉下臉皮來真的去當一個農戶,他便在鄉間開起了學塾。
嚴奉川二十歲當起了教書匠,二十三歲,他迎來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學生。
在嚴奉川的家書中,他不無自豪地多次使用這個自稱——「帝師」。
是的,他是帝師,是當今帝都的最高當權者的老師。在詹代帝皇八歲那年,那時的太子曾經在他的私塾上過一年學。誠然,那時的小太子調皮搗蛋,人見人煩,甚至三番兩次地作弄戲耍於他,帶着全塾的學生頂風作案,跟他對着幹,但他對自己的學生依舊愛得深沉,愛得無私。
信中記載着,當他知道那個最聰明的孩子竟然是太子時,他想着祖先的訓導,家族的理想,絲毫不敢怠慢地便將這件事情寫成密信,上報給了州府的官員,此後層層往上,最後傳到了先帝處。
他在信中盡到了一個文人的全部義務。他痛斥了皇后和太子如此作為並沒有肩負起他們應有的負擔,他看不慣一國之後像一個鄉間農婦一樣大咧咧地挑水種菜,更看不慣未來的九五之尊爬樹滾泥塘,絲毫沒有貴族的樣子。
如此下去,國將不國!
這是他在那封密信最後的一句話,也是他寫的最得意的一句話。果不其然,在這封信發出不久,先帝便命人召回了皇后和太子,同時也密旨傳召了他——嚴氏復興的新星,嚴奉川。他是他們家族中最輝煌的那個身影,太子太保的身份一下子讓嚴氏輩分最高的祖爺爺也破例與他見了面,並且說了幾句讓他心中暖洋洋的問候話語。他的母親因為操勞過度早在三十六七歲便已去世,但因為他的緣故,這個半夷女可憐的亡魂終於住進了嚴氏祠堂,能夠在未來的歲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