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那些年 第五二四章天官之懼
無人跪拜,老臣看似「接駕」,實則無一人行臣下之禮。晁沖說的話似乎恭敬,然而「韓帝」兩字說得卻陰陽怪氣,也不知究竟意思幾何。韓楓心知這才是對自己真正的考驗,他翻身下馬,正要往前邁步,晁沖身後一名看上去幾近耄耋之年的老者忽然搶上半步,用盡全身氣力喝道:「慢!」
若無人搗亂,韓楓倒要覺得奇怪。這老者官位僅次於晁沖,看他裝扮及年紀,朝中唯一能對上的便是大學士凌德清。對這等老「前輩」,韓楓倒覺頗為棘手。這是名副其實的朝中股肱,德高望重,他打不得、硬不得、罵不得,只能儘量做到以理服人。
晁沖及其他官員掩蓋着心中的幸災樂禍。他們見識過原的詭異手段,也知道詹明佑死得十分蹊蹺,更曉得面前這年輕人雖然孑然一身,但足以將他們這些人當場格殺,且毫不費力。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仍不害怕,只是幸災樂禍——這莫名的底氣來自皇權背後更大的權勢。那神秘的家族,操縱者天下大多數人都認可的力量之源——錢財。
這些凡人的見解讓這些被收買的官員早與詹代離心離德,在他們眼中,眼前的韓楓只是譚氏新換的代言者,無非是馴獸師手下最厲害的那隻老虎。故而這幸災樂禍,既有「幸」韓楓之「災」,亦有「樂」剛正如凌德清者之「禍」。
有柳泉分析在前,原「提醒」在後,韓楓自然明白在場眾人心中的鬼祟。他的眼神從這些人臉上逐一掠過,只見隊伍左側偏中位置上,一人面露懼意,與四周之人略有不同。那人似是名絕佳的戲子,將這內心的懼意努力抑制着,若非韓楓有過破障的經歷,覺察力遠較常人敏感,這一瞥之下,恐怕難以察覺。
韓楓看那人服制,識出他應是一名天官。
在先帝——如今詹明佑已死,或許改稱詹彥玉為曾經的先帝——在時,詹代朝中天官的地位非常先和,以至於帝都的達官顯貴均以懂得些許星象為傲,尤其當三大災星臨世,緊接着戰亂紛起時,天官的風頭一時無兩,人人都期盼從天官隱晦的言辭之中,讀懂些許,能夠早人一步,事先看到明日的曙光何在。
然而,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天官的地位在達到頂峰之後,轉眼便走了下坡——所謂登高跌重,那風光猶如流星,一閃即逝。詹明佑上位後,極力打壓天官,稱之為妖言惑眾。同時,隨着譚氏家族的勢力逐漸浮出水面,人們也明白過來,那神秘的天象從不曾代表預言,它本身也是進行中的事實,真正影響和決定着未來的,始終是人們自身。
故而,在大衍星凌逼紫薇星時,已無人再有興趣關注詹明佑的死活——在人們心中,那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皇已與死人無異。而詹明佑在皇城中與原的種種謀劃,則無異於無力跳脫出乾涸水溝中的一尾小魚在垂死掙扎,毫無意義。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天官的地位自然而然一落千丈。當既定事實發生之後,人人的關注點都在眼前,更無人操心所謂的星象——尤其在那般奇幻的風雲變幻後,天官終於淪落為官員中的邊緣人——也唯有這般,天官的反常才更使得韓楓注意。
這天官並不尋常。在韓楓眼中,這些官員中,大部分肯定是站在譚氏一邊的,所以他們才同晁沖一樣,對自己的態度是輕視。少數幾個沒有與譚氏同流合污的,要麼便是凌德清這般自命清高不甘下流的長者,要麼便是權微勢輕以致譚氏不屑同謀的,但天官應不在這二者之中。那麼他恐懼的源頭便是——他真正看懂了這局勢,無論是天象真的向他揭曉了什麼,亦或是他自身見地獨到,他都明白,眼前這西代的帝皇並不是譚氏操縱的傀儡。此人掌握着真正的生殺大權,不容置疑,也不容戲謔。
不過天官的不尋常終究影響不到眼下的局勢。韓楓平和地看向攔住自己去向的老者,雖然白童已無,但這些年來朝昔相處,他還是從白童處得知了許多舊事。他笑道:「凌大學士有何疑問?若我記得不錯,大人的父親曾為二皇子幕僚吧?」
他口中的「二皇子」,自然並不是詹明佑的「兄弟」,而是百年前那場奪嫡之爭時的慘敗者,亦是被記入史冊的皇家逆子。彼時的二皇子手下幕僚甚多,除了韓楓名義上的曾祖父太宰韓中傑以及柳泉的曾祖父大司徒之外,大大小小的官員也多在其中。支持二皇子的官員或多或少都對半夷女存有仁心,素日為人也端正剛直,故而在斷案論罪時,當時的代帝面對那張密密麻麻的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