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墓獸 第五十八章 達摩山(一)
古時候,要想去見一個人,你就背上行囊動身。哪怕走好幾夜的路,爬好幾座的山,渡好幾條的河,到他/她面前說上幾句短短的話,一起躺在稻田,仰天看星星。然後執手道別,再渡過好幾條的河,爬過好幾座的山,走好幾夜的路。解下行囊,獨自倒在稻田,仰天看星星。做個夢,慢慢地想他/她,直到死。
達摩山。
東海、落日、夕陽,猶如剛鑄造完工的青銅器,沿着海平線飛奔而來,灑在「賽先生號」的紡錘形艇身表面,將天圓地方的銅錢紋染成金幣。
飛艇懸浮在海島山坡上空,秦北洋率先鑽出吊艙,爬下垂落的軟梯。當他的雙腳跳落地面,俯瞰達摩山怪石嶙峋的海面,卻見到一個穿着西洋女學生服的姑娘。
她的雙手提着裙擺奔跑,寬邊帽子被狂風吹走,像個金色小光點旋轉飛向落日,自來卷的黑髮四散飛揚,就像一朵飛奔的玫瑰。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安娜!」
秦北洋在摟住她前,卻又後退半步,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來給她報喪的。
歐陽安娜的拳頭捶着他的胸口,胡言亂語了一大堆,眼眸里轉着淚珠,最後問一句:「秦北洋!是我爹派你來接我回去的嗎?」
「你爹……」
話音未落,吊艙下的軟梯又爬下一個男人,穿長衫的葉克難口噙禮帽。阿幽緊跟着下來,葉克難托着她在地面站穩。
秦北洋不敢回答安娜的問題,仰望懸空的飛艇:「九色咋辦?」
吊艙里探出一隻幼獸的腦袋,接着是它大半個身體。
阿幽大喊一聲:「不要跳啊!」
海面反射夕陽的波光,讓九色變得五彩繽紛,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
唯有秦北洋,他看到一隻飛翔的獸,在大海與天空之間,劃出一道彩虹版的弧線。
九色落到地面上,小狗似的打了個滾兒,搖搖腦袋和尾巴,居然毫髮無損。
歐陽安娜搶在秦北洋之前,抱住九色,親着它的赤色鬃毛,像久別重逢的老友。
而在他們的頭頂,美國技師探出吊艙來揮手作別。飛艇無法在島上停留,必須原路返回上海。天圓地方的銅錢紋升上天空,重新轉動螺旋槳,向着落日的方向飛去。
秦北洋摸着九色,目送「賽先生號」融化在殘陽如血的海平線上。
「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嗎?」
安娜乖巧地向葉克難與阿幽打招呼。秦北洋先介紹了葉克難,京城名偵探的派頭,無論大姑娘小媳婦碰到都五體投地。阿幽怯生生地作答,還想要縮到別人身後,倒是安娜抓起她的手:「好漂亮的小妹妹!」
天黑了,歐陽安娜帶着他們上山,來到燈塔下的石頭大屋。雖是海上達摩山的小姐,但畢竟是在海島出生,點上薪柴打開油鍋,阿幽也來幫忙,兩個姑娘做了一頓海上晚餐。
在飛艇上度過大半天,秦北洋已飢腸轆轆,吃了好多螃蟹、海帶子、八爪魚和淡菜,都是以前從沒吃過的食材。就連京城名偵探葉克難,也連連誇獎這島上的海鮮美食。
酒足飯飽,歐陽安娜又提了那個問題:「我爹還好嗎?他命令我回到島上的那一天,我很擔心他。」
秦北洋還是支支吾吾,葉克難大方地說出真相:「安娜小姐,歐陽先生已不在人世了。」
出乎意料,歐陽安娜只沉默了片刻,眼眶中有淚水打轉,卻未曾掉下來,反而鎮定自若地回答:「被我猜中了!他早已預感要出大事,只是不知哪一天降臨。他把我送到這孤島上,就是要我躲過這場災禍。我爹說過,男人可以死,但不可以逃。他寧願留在家裏,等那些人到來。而他明白,女兒安娜,只要活在這世上,必將為父報仇。」
葉克難不禁讚嘆:「歐陽思聰有你這樣的女兒,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安娜,現在我和齊遠山成了殺死你爹的嫌疑人,整個上海貼滿有我照片的懸賞通緝令。」秦北洋索性和盤托出,讓她自己來決定吧,「但阿幽可以為我證明……」
「不必解釋!」她堵住秦北洋的嘴巴,「你若有罪,也不會和葉探長一起來到這裏。」
「秦北洋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