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鬆 96.096
他看了一眼,問:「您問鳥, 還是鳥籠?」
元賜嫻俏生生一笑:「看來先生是覺得, 鳥和鳥籠裏頭,一樣好看, 一樣不好看了。」
「是。徐某以為鳥籠好看,鳥不好看。」
「為何?」
「因為鳥在籠中。」
「先生果真是性情中人。關在籠里的鳥失了活氣, 自然不如外頭的。」元賜嫻將籠門打開,看了一眼仍舊乖乖停在裏邊的畫眉鳥道,「您瞧,在籠里待久了, 即便我願意放它,它也不肯走了。
時卿道個「是」字。
她便將鳥籠遞給了婢女,叫她們拿下去,伸手示意他坐在棋桌對頭, 邊道:「我不喜歡養鳥,叫阿兄給我買了只來,是想瞧瞧,尋常的畫眉鳥是否好養活。」
時卿似有所悟:「縣主是奇怪, 上回六殿下送給令兄的那隻畫眉鳥, 為何不過幾日便死了吧。」
她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先生。」
他解釋道:「那隻畫眉鳥經特殊馴養, 能以叫聲傳信。殿下早先不全然信任令兄, 雖遞了消息來, 卻也給鳥餵了毒, 以免落下把柄。」
元賜嫻似乎對他的坦誠很滿意, 點頭道:「令畫眉鳥以叫聲傳信,已比鸚鵡以言語傳信安全許多。其後,先生又叫我阿兄在寄往滇南的書信中提及此鳥,故意給聖人的探子瞧見,從而反叫他打消疑慮。實是妙極。」
時卿稍稍一默,學了她先前那句話道:「什麼都瞞不過縣主。」
她淡淡一笑,招來兩名棋童:「不說這些了,我請先生來,是想觀棋的。」
「您想觀何種棋局?」
她沉吟一晌,道:「先生可還記得當年在潯陽大敗許老先生的那局棋?家父痴迷棋道,曾花重金求彼時一戰的棋譜,卻盡遇上些江湖騙子。」
時卿出口帶了絲笑意:「是十二年前的舊事了。當日,徐某與許老先生在潯陽江頭偶遇,一時興起,想對上一戰,奈何手邊無子,便以口述之法決了勝負。自然是沒有棋譜留下的。」
元賜嫻恍然大悟:「難怪。」
「既然縣主想瞧,徐某再口述一遍就是,如令尊有需,您可繪成棋譜與他。」
「如此,不會壞了先生的規矩?」
他淡笑一聲:「徐某沒什麼規矩。」
兩名棋童走上前來,一人手中執一隻棋罐,照時卿所述,一個落黑子,一個落白子。
「起東五南九,東五南十二,起西八南十,西九南十……」
四下靜謐,人語聲低沉輕緩,落子聲脆亮明快,元賜嫻聽着,覺得心裏癢酥酥的,像被細草拂了一般。她看似垂眼撐腮,注目棋局,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潯陽江該是很美的吧,她突然想。
有春風楊柳岸,有意氣風的少年郎和須白長眉的老者,有未能傳唱於世的絕代棋譜,唯獨沒有皇城的爾虞我詐,就像她非常貪戀的滇南一樣。
正是這神遊天外之際,她突然聽見對面人喚她:「縣主?」
她剎那回神,見棋局密密麻麻已被鋪滿,慌忙道:「我在。」
時卿似乎並未瞧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憧憬之色,問道:「徐某已下到決勝負的一步了,您可想試試解這棋局?」
她一時沒答,叫棋童與四面僕役都退了出去,而後反問道:「先生,潯陽的山水好看嗎?」
時卿稍稍一愣,道:「好看。」
「您從前在那兒,平日得閒都做些什麼?」
「垂釣。」
元賜嫻笑了笑:「那您為何來了長安?這裏連魚蝦都比別處狡猾,很難釣着的。」
時卿沉默許久才道:「世濁身難清。縣主覺得,倘使有朝一日,長安的山塌了,水幹了,潯陽又當如何?」
「潯陽也將再無魚蝦。」
他點頭:「這就是我來的原因。」
「您想救潯陽的魚蝦,卻為何選擇了六殿下?」
「殿下來尋徐某時,徐某曾有三問。第一問他為何而來。他答為天下。第二問他,天下在聖人手中,與他這不得寵的庶皇子何干。他說——『阿爹喜掌權術,可權術治得了阿爹的心疾,卻治不了阿爹的天下。我想令四海腐木煥然,枯草重生,能人志士有才可施,蒼生黎民有福能享,八方諸國皆賀我大周強盛,而不敢越雷池一步。』」
元賜嫻目光閃爍,極緩極緩地眨了眨眼:「第三問呢?」
「徐某問他,如有一日得天下,將以何治它?既非權術,那麼,是彎弓駿馬,還是金銀錢糧。」
「殿下如何答?」
「德化民,義待士,禮安邦,法治國,武鎮四域,仁修天下。」
元賜嫻默了一默,笑起來:「先生怎知,殿下所言不是空話?」
時卿似乎也笑了一下:「話本就是空的。徐某拿耳朵聽空話,用眼睛看實事。」
她牽了下嘴角,低下頭不說話了。
時卿見狀,淡淡垂眼,轉了話茬:「縣主還觀棋嗎?」
「當然。」她的目光掃了一遍棋盤,「您方才問我是否要試試解這一步決勝棋……我若解開了,可有獎賞?」
時卿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知她不可能解開這盤難局,故而放心道:「您想要什麼獎賞?」
「我說笑的,您將這棋局給我瞧了,是我該謝您才對。過幾日,我與阿兄設個小宴,您可願賞光?」
他搖頭婉拒:「不過一局棋,何必勞師動眾。」
「那我與您打個賭。倘使我解開了下一步棋,您就得赴宴。」
時卿頓了頓,仍不信她有這通天的本事,伸手示意道:「您請。」
元賜嫻卻沒再鑽研棋局,起身到一旁提了支筆,蘸了墨後,回到棋桌邊,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落筆將一顆白子塗成了黑子,然後笑看時卿:「先生,我解開了。」
時卿瞅着棋局,霎時噎在原地。這個女無賴真是……!
……
元賜嫻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