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 十二
史艷文不太喜歡過於複雜的事情。
更不喜歡自己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成為那些複雜故事的主導者,當然,絕大多數人都不大喜歡。
可事情就是那麼巧合,他想立足於一畝三分地以求明哲保身,誰知那一畝三分地恰好是讓人泥足深陷而不自知的沼澤。
琴箕拿了史艷文的古琴調音,在第三弦與第四弦徘徊片刻,倏爾輕聲低喃,「琴弦冷瑟,似長久放於冰冷之地,故而寒氣長存,倒是很適合你。」
史艷文笑着點頭,「弦首有心。」
赦天琴箕是男兒不及的女中豪傑,氣魄之果斷凌厲有時甚至要高出素史二人甚多,但談吐舉止卻總是平淡,語中不含機鋒,也不探聽更多,恰到好處,如凜冬之紅梅,顏色熱烈而又透骨清冷,夾雜着不多不少的兩分親和。
不會讓人覺得難以靠近,也不給人隨意輕浮的勇氣。
自然,如齊天變這等心性耿直只褒不貶的句句「美人」又是另一等對待,偶爾也會報以淺笑。
琴弦已定,琴箕仍將古琴遞迴,「只是中間音色略有擱淺,算不上完美。」
史艷文看向素還真,「這世間,本也沒有完美之物,或者有一缺陷,才可稱之完美,『亦夫如是』?」
琴箕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晌輕喃,「然。」
……
素還真又失摯友。
那個與他有過擦肩之緣的道家先天,與其莫逆雙雙喪命於武林新出組織——魔吞不動城,何等高人,竟被數招拿下,懸頭示眾,群鴉亂飛。
不知該是震驚還是傷痛,終歸是不太好過的,史艷文自忖與其未有相交,也難以明了他們之間的情誼,也不知如何安慰。
但讓人一直沉默不語也實在不妥,史艷文看着門口探頭探腦的齊天變,何況還牽連的身旁之人憂心如焚,當此之時,露水三千之外尚有邪魔虎視眈眈,危機不時而至。
史艷文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總覺得素還真的狀態似乎傷懷太過,有點……
不真實。
齊天變在密室外徘徊許久,手上的湯羹涼了幾番,換了幾盅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從正午到傍晚也沒聽見一句有活力的話。他又來到門口,這次終於下定了決心,氣勢洶洶、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卻不是靠近素還真,而是來到史艷文身邊。
純然相反的矛盾姿態讓他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視線一轉,陪坐一天有些鬱悶的心情突然像是天光穿雲破霧,好了起來,輕聲道,「終於捨得進來了?」
齊天變朝素還真努努嘴,手上的托盤徑自放在他的膝前,「喏,這可是我親手做的,你幫我拿給他吧。」
史艷文嘴角微揚,「既然是你親手做的,自然該你親手送給他,拿給我做什麼。」
「不一樣啊,」齊天變正色,「琴箕大美人說了,你拿去效果更好。」
「……」史艷文眨了下眼睛,「為何?」
齊天變驚訝,看着他的臉色細細打量,「這還用我解釋?」
嘴角的弧度不變,史艷文抬手招呼齊天變,薄唇溫柔地吐出四個字,「來,靠近些。」
「啊!」
砰!
素還真倒不是在傷懷,只是趁機冥想,前日在腦中演練新招時被齊天變打斷,飛龍乍出波濤,騰雲闖入,將那劍勢變陣暫時擱置,此刻恰好有這機會,未料那條飛龍再次闖了進來。
眉間閃過一絲無奈,素還真只得睜開眼,看向聲源之地。
卻見史艷文正端着湯羹走過來,齊天變的身形被擋了大半,但依舊能看出他蹲在地上忍不住打滾的模樣,「他怎麼了?」
史艷文嘆了口氣,將湯羹放到他面前,親手替他斟了,道,「齊天變擔心你憂思傷神,便特意去做了這樣東西給你,只是手法生疏,切菜的時候不慎被刀背砸了手指,此心可表天地,艷文弗如也。」
「……」既然是切菜的時候被砸,為何此時才叫出來?
那廂齊天變緩過勁了,哭喪着臉舉起右手來到素還真面前給他看,硬是將還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給憋了回去,臉色通紅,忍痛說道,「是啊,素還真,你一定喝完,不然我這手白斷了。」
素還真苦笑不得,那手指上的紅印子明顯是被人以奇特指法狠狠掐了一下,不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