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二十八章 虎視(二)
踏入殿堂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堂前絲竹聲聲,清音裊裊,鼓吹鐘磬高下相隨,六名西域女郎擺動着弱柳般的腰肢,在樂聲中翩翩起舞;春夏之交的空氣已經暖熱,偏偏堂中輕紗低垂,裹住了空氣不使流通,因此濃烈的薰香氣息和酒臭混合在一起,糾纏成了令人掩鼻的古怪味道。更不消說還有二十餘名妙齡侍女雙手捧着佳肴醇釀之屬一字排開,膝前而奉,盡態極妍。
在群芳簇擁之下,東海王司馬越目光無神地端坐在寶座之上,寬袍松挽,大半個胸膛裸露着,不知是醉是醒。在他兩旁,如絲蘿般攀附着兩個名着襦裙半解的美女,一人以檀口抿了酒液,對着司馬越鬍鬚拉茬的面龐吐出。清甜的酒液從司馬越的嘴角溢出,沿着脖頸、胸膛流淌;於是另一人吃吃笑着,用身體輕輕挨蹭着淌下的酒液,使得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
自去年以來,關中和中原就已經陷入到饑饉之中,冬季的大雪更加劇了災難的嚴重程度,但這卻絕不妨礙各地的高官貴胄們醉生夢死。身為這些高官貴胄中地位最尊者,哪怕是臨時屈處小小的鄄城,東海王也隨時可以過上這種無比奢華的生活。恍惚間,使人感覺身處的不是四面烽火的亂世,而是惠帝即位初時,石崇與王愷競相誇飾豪富的爛熟年代。
竟陵縣主冷着臉,大步邁入。有一卷飄拂的緞帶從她身前掠過,被她隨手扯了下來,三把兩把團成一團,扔在了地上,又踏了過去。
能夠長久侍奉貴人身邊的,都是最善察言觀色的奴婢,眼看價值百金的名貴錦緞被這般對待,誰還不知道竟陵縣主正當盛怒?不須號令,樂隊、舞女、侍女們全都小步趨退。兩名纏抱着東海王的美女或許是認為身份有所不同,動作慢了些,隨即在竟陵縣主兇狠的眼光下幾乎哭了出來。她們瞬間認識到了雙方地位判若雲泥的差異,戰戰兢兢地跪倒叩首,連滾帶爬地退開了很遠。
東海王抬起眼來,曾經輪廓分明的面龐因為疲倦和酒色過度而變得浮腫,兩個眼袋更是大得駭人。
「是竟陵啊……有什麼事情?」
竟陵縣主毫不介意地面上還有酒水流淌,一絲不苟地半跪行禮:「父王,石勒賊寇不敢久據許昌,已經退兵了。我來此,是為了請父王率軍重占許昌重鎮,儘快收拾局面。」
「哦……」東海王的神情有幾分冷淡,又有幾分驚魂未定:「賊寇已經退了啊……」
永嘉元年初,由於皇帝意圖親政,與東海王的矛盾迅速激化。東海王遂以太傅錄尚書事的身份,引青徐兗豫四州兵馬數十萬出屯許昌,意圖以指揮圍剿劉伯根、王彌賊寇的名義整合中原根據地,從而憑藉實力上的巨大優勢與皇權對抗。大軍重重合圍之下,賊寇頃刻潰敗,劉伯根授首,王彌亡命深山。縱使永嘉元年冬季,始終活動在冀州的河北賊寇魁首石勒率軍渡過大河與王彌匯合,也不過是疥蘚之疾;東海王幕府上下無不堅信朝廷大軍所到之處,必然摧枯拉朽。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那石勒不是瀕臨末路的小寇,而是足以翻天覆地的強賊!
僅僅數月功夫,那石勒依仗騎兵之利縱橫中原,連番擊敗朝廷重兵。濟陽一戰中,東海王麾下大將王贊戰死,士卒相踐如山,死者十餘萬;甚至就連有當世韓白之稱的兗州刺史苟晞與石勒交戰,也敗多勝少,勉強維持局面而已。不久之後,東海王查知苟晞與皇帝暗中結交之事,遂遷苟晞為青州刺史、征東大將軍,迫使其遠離洛陽。這一來,苟晞無心戰事,東海王愈發應付艱難……直到十天之前,石勒輕騎長驅攻陷幕府所在的許昌,東海王與親信部屬幾乎僅以身免,好不容易才逃竄至鄄城落腳。數十萬朝廷兵馬土崩瓦解,中原戰局頓時幾乎陷入絕望的境地。
這樣慘痛的失敗,使得東海王在朝野間的威名幾乎喪盡,更摧毀了他長期以來為了更進一步、染指至尊之位所營造的良好局勢。強烈的沮喪感擊垮了東海王的精神,令得長久以來謙虛持布衣之操節,為中外士人所讚許的他突然自暴自棄了。他近乎瘋狂地沉浸在酒色之中,仿佛這樣能讓自己遠離失敗的痛苦,感到好受一點。
「是的,賊寇已經退了。我們須得抓住這個機會,儘快重整兵力,把石勒賊寇壓制回海岱一線去!」竟陵縣主大聲道:「這也是潘長史、裴中郎和慶孫先生共同的意思,不能拖延!」
「哦?哦……」東海王眼神一亮。大概這幾天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