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見勝(二)
突如其來的敵人殺到,在戰場一線的晉軍將士們或多或少有些驚疑。但當他們回頭眺望時,便見到中軍處,陸字大旗依舊高高打起,迎風漫捲。
須臾之後,數名持旃騎士奔出本隊,騎兵們隨即依照赤色旃旗所指示的方位變化隊形。八百鐵騎,分出兩百人據守原本屯聚的高地為本陣,也作為最後的預備隊。六百騎為主攻之軍,列作鋒矢之形,以勇將為前驅。這種陣型最利於中央突擊、鑿穿敵人的隊列,尤其在以寡擊眾時,更能起到斬將搴旗的奇效。
當黑衣騎兵從東北方向繞行到距離不到兩里的時候,陸遙高聲叱咤,當先向前。六百騎緊隨其後,他們齊聲發喊如鐵流滾滾,發動了反向的衝擊。一時間,群馬奔騰,刀槍並舉,煙塵大作,喊殺震天!
一旦殺入敵陣,眼前便只剩數不盡的刀槍攢刺而下,陸遙揮動長槍,間不容髮地將之撥打開,隨即還刺回去,於是便帶來一陣血肉橫飛。慘叫、嘶吼、兵器磕碰、戰馬嘶鳴,種種聲音匯合一起,灌入耳膜,使得陸遙的血液為之沸騰。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裏,幾乎大半的日子都充斥着無休止的廝殺和征戰。這一年裏,他所見到的,只有不知明日是死是活,心中隱含絕望的將士,只有瘦骨嶙峋任人宰割的漢家黎民,只有并州冀州的荒山野地里隨處可見的餓殍殘屍被野狗嚼吃!遊走在死亡邊緣的緊張情緒、掙扎求存的壓力,繃緊了陸遙的每一根神經。
他的雄圖大志、對歷史的先知先覺所帶來的強烈的使命感,幾乎被殘酷的現實壓抑了,但它們始終存在着。他時常想起自己上一世在尺牘文翰中消磨意氣時,經常吟詠的幾句詩歌: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飄淪古岳邊。雖復塵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
縱使生活艱難,丈夫之志卻不可奪。既然身在亂世,那便為自己殺出一條活路,再為身邊的人們殺出一條活路。這一年裏,陸遙從一個落魄的敗兵,一步步成長為統帥千軍萬馬的將軍,在內心深處,他已經規劃出了更加宏偉的目標,宏偉到甚至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陸遙會毫無畏懼地粉碎一切敵人!
長槍亂舞,仿佛一枚銀色的光球猛然炸開,銀芒所到之處,敵人慘呼落馬,隨即被鐵蹄踏作肉泥。幾個眨眼,陸遙已透出敵陣,身前壓力猛地一輕。他四顧而望,左右數十名騎士緊隨着自己殺出,不少人已經精疲力竭了,正勒馬止步,劇烈地喘息着。
「不要停!隨我來!」陸遙斷然高呼。騎兵乃離合之兵,鳥散雲合,變幻無常,利在速度。因此,在勝利之前,決不能停下衝刺的步伐。他撥轉馬頭,側身避過一支斜飛來的勁箭,隨即向箭來處猛衝過去。
一名黑盔黑甲的虬髯敵騎咆哮者收起弓箭,振長刀來迎。陸遙旋風般卷至,槍起處,一點銀星飛舞,敵騎轟然而倒。
「跟上陸將軍!」晉軍騎兵們大聲鼓譟,從陸遙打開的缺口殺了進去。
由於那支黑衣騎兵的加入,戰場猛烈地擴大了。在整個祁夷水北岸的平野上,晉軍高呼酣戰,如顛似狂。
而在距離戰場稍遠的常山賊中軍所在,依舊人馬肅然,紋風不動,更無一人作聲。
只有微風颳過大帳,吹動帳中懸掛的金玉掛飾,發出叮噹輕響。
慕容龍城手扶着帳幕,始終觀望着。當看到晉軍的中軍本隊不僅沒有因為敵騎大舉來襲而退避,反而發動了猛烈反攻時,他的臉色終於變了。
「龍城兄,我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願為我解惑?」在他身後,溫嶠問道。
如果慕容龍城果然投靠了拓跋鮮卑西部大人祿官,那麼作為支持拓跋猗盧的并州使者,溫嶠的安危可就有些難說了。但溫嶠似乎並不太介意自己的安全,他用手臂斜靠着棋枰,將自己的坐姿調整到舒適。
慕容龍城的視線完全沒有從戰場上挪開的意思,他勉強笑道:「太真兄但問無妨。」
「你向陸道明發出書信,假作將要與之合作,共同剿滅趨向於段部的常山諸部。事實上,你也確實如書信中所說,給晉人創造了擊敗常山諸部的有利條件。而當晉軍感覺到勝利在望時,拓跋祿官的騎兵長驅殺入戰場,一舉殲滅乃至重創晉軍……龍城兄,你與拓跋鮮卑設下的計謀,大概便是如此。我不明白的是,何以閣下要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