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歌 第七十八章 丁紹(下)
陸遙遜謝幾句,丁紹轉而問:「陸將軍此番趕來冀州,有何公幹?」
陸遙原本隨身攜帶的越石公手書信箋,已然盡數丟在鄴城。他們一行人被新蔡王的衛隊抓捕時,別說是信箋,就連將軍虎符和隨身錢財什物都被奪了去。好在那信件並無什麼秘密可言,陸遙便直接轉述越石公的請求。
大體而言,是期望丁紹能調動冀州北部中山、常山、高陽諸郡的兵力向代郡靠攏,用以震懾拓跋鮮卑各部。此舉一來免得祿官權欲薰心,在祭天大典上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二來,溫嶠作為并州刺史的正式使節,將陪同拓跋猗盧一同前往彈汗山去,此舉也能確保他的安全。但這要求,卻令丁紹眉頭皺了起來。
「越石公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他輕捻頜下須髯,沉吟道:「若在往日,此事易與爾。但眼前這局面……拓跋鮮卑畢竟遠在上谷、代郡、定襄等地,縱然有事,不過芥蘚之疾。而鄴城乃天下腹心之地,鄴城有失則河北震動,司冀兗並四州俱受影響,乃膏肓之病也。吾此刻領兵南下,北方各郡都要緊守城池,以防賊人襲擾。劉刺史所請,只怕我冀州實在是有心無力。」
「這……」陸遙微微皺眉。
「叔父!」丁渺反倒急了。他膝行前驅幾步,向丁紹拜伏在地:「叔父,侄兒有話要講。」
丁紹慢條斯理地看他一眼:「文浩,何須如此多禮。有何言語,但說便是。」
「匈奴自起兵以來,賊勢十分猖獗,兵鋒所向之處,戰勝攻取;所以未能大舉者,唯憚越石公坐鎮的晉陽一地而已。然并州屢遭戰亂,百姓離散、資財耗竭。故而越石公意欲仰仗朝廷威嚴,撫定鮮卑、雜胡,以夷伐夷,庶幾可以成事。」
陸遙不禁愣了愣。他眼中的丁渺誠為熊羆之將,一直以來卻殊少文學;實不曾料到此君突發一番言語,辭句竟也有幾分雅馴。
丁渺咽了口唾沫,繼續道:「拓跋鮮卑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控弦上馬者四十餘萬,乃北疆之雄也。兩代大單于拓跋力微、拓跋猗迤皆尊奉朝廷。此番晉陽大戰,也多賴西部大人拓跋猗盧之力。若拓跋鮮卑不定,晉陽難安;晉陽若是不安,何以壓制匈奴?若匈奴騷動,河北局勢又將如何?晉冀二州雖隔太行,實為唇齒也。此番拓跋鮮卑祭天大典,無論是對我并州,還是對叔父您的冀州,關係都極其重大,伏請您仔細考慮。」
卻見丁紹搖了搖頭:「晉冀二州雖隔太行,實為唇齒……此言自是正理。然而,三魏與冀州,更是憂戚相關。陸將軍適才也說了,石勒等賊寇脅裹鄴城軍資戶口,其勢必將大熾,稍有應對不慎,就是河北糜爛的結果。河北若有動盪,晉陽則成孤懸敵後的絕地。」他微笑着反問道:「丁渺將軍,為了晉陽的安危,你何不先隨我一同南下,先剿平了魏郡賊寇?」
丁渺不禁大急,正要爭辯,丁紹拂袖道:「罷了,文浩,你的言談實屬尋常,雖說辭句通順,可聽來像是找人捉刀而成的,也難為你背得如此純熟……退下吧!」
丁渺面紅耳赤地退了回去。丁紹猜得一點不錯,丁渺雖說世家出身,可他從軍多年,成天和粗鄙老革混作一處,早就將當年讀的幾部蒙書忘得乾淨。這通言語,乃是他在昨夜軍議之後特意偷偷去央了邵續寫就的。
丁紹想了想,又問丁渺:「適才我看見丁瑜正在服喪……記得那大個子兄弟四個當年是一同跟隨你從軍的,如今誰沒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丁瑾、丁符、丁策,都已經戰死了。丁符和丁策是在隨我守介休的時候,被匈奴人殺死的。丁瑾則是數日之前在鄴城死於流寇之手。」丁渺難得地露出了氣餒的神色。
丁紹愣了愣,嘆了口氣:「文浩,你當日強要投筆從戎,我和兄長都很反對。但如今你已是并州越石公麾下大將,頗有威名……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既然世道不靖,能夠持干戈以報效國家,也是好事。只望你善保自身,也多多看顧這些鄉里子弟,須知他們的父母妻兒,也如你的老父那般,翹首盼望你們有一天能安然返回家鄉。」
丁渺緊緊地抿着嘴唇,向丁紹鄭重地行了叩拜之禮:「是!」
丁紹不再理會丁渺,而轉向陸遙道:「對鄴城的局勢,越石公可曾有所估計?」
「丁刺史,我離開并州時,鄴城還是宗王坐鎮、擁數萬大軍的北疆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