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第613章 胡亥
更新:09-10 07:11 作者:七月新番 分類:玄幻小說
秦始皇三十四年四月初,公子扶蘇在異域建立城邑,宵衣旰食,索敵追擊,而咸陽宮內,卻是一副悠然恣樂的情形。
一場奢華的皇室宴饗之上,有位身着朱玄深衣,頭戴遠遊冠的年輕公子,正站在席間,負手侃侃而談,似是在背誦着什麼……
「利出一孔,則國多物;出十孔,則國少物。守一者治,守十者亂。」
他眼睛透亮,自信十足,口中背的,正是《商君書》裏的《弱民》一篇,不但能誦,還說了一番自己的見解。
「譬如楚國,楚地非不大也,民非不眾也,甲兵財用非不多也;戰不勝,守不固,此無法之所生也……」
言罷,公子胡亥喜滋滋地朝御座上,比一年前又老了幾分的秦始皇拱手:「父皇,兒說的如何?」
秦始皇面對扶蘇時,永遠是板着臉的,可對待自己的少子胡亥,卻是捋着鬍鬚,滿意地笑道:
「背得不錯,說得很好。明主察法,境內之民無辟淫之心,游處之士迫於戰陣,萬民疾於耕戰,這才是強國所為!亦是秦能一統的根本!」
言罷,指着席末兩個年紀略長的兒子公子高、公子將閭道:「至少,比汝二人的磕磕巴巴強多了。」
公子高和公子將閭方才也背了一通他們所學的律令,卻遠不如胡亥順暢,此刻被秦始皇批評,連忙起身道:
「父皇責備的是,兒臣等,皆不若胡亥聰慧……」
二公子戰戰兢兢,他們都有些怕秦始皇,在皇室,最難相處的關係,亦是父子……皇帝十多個兒子,不怕皇帝的,只有兩人,長子扶蘇,幼子胡亥。
相比於扶蘇敢直言進諫,君臣父子之間常有爭執,胡亥則是另一種類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敢揪皇帝的鬍子!皇帝也不氣惱,甚至低下頭讓他揪,漸漸長大了,胡亥也聖寵不衰。
其他公子的身份,除了兒子外,還有人臣。唯獨胡亥,只有為子的親情,卻沒有為臣的生分,這或許也是皇帝最喜歡他的一點。
眼下,秦始皇又不吝嗇地誇獎起胡亥來:
「胡亥是不是最聰慧的,朕不知道……」
「但卻是最認真的,他從小喜好玩樂,可奉我之令,隨中車府令學律令時,卻也老老實實,朕曾去看過,趙高在講解時,胡亥在案前抓耳撓腮,東張西望,恨不得去外面的春天裏玩個痛快,可最終卻能忍住,安靜學完律法……」
言語裏,包含着欣慰,秦始皇看向胡亥身後的趙高:「中車府令,你教得不錯!」
趙高連忙出列:「臣只是奉命行事,公子天資敏銳,學什麼都快。」
趙高在那場震動天下的莒南刺殺里,為了保護秦始皇,被驚馬所傷,廢掉了一支胳膊,自此以後,再也不能親自為秦始皇駕車。
但中車府令的職位,得到了保留,可以隨時出入宮中,同時,他還得了個新差事:做胡亥的老師!
書法、律令、斷獄,這是一個秦吏必備的基本素質。
但在秦朝,公子也必須習得這些技能,並懂得「法」對於帝國的重要性!
秦能出六代賢君,是運氣極佳,但也是必然!不管哪一位公子成為新君主,哪怕是恨極商鞅本人的秦惠文王,能殺其人,卻能留其法。
只可惜,還是出了扶蘇這麼個異類,秦始皇吸取教訓,更加強了對諸公子的律令教育。
而這三者,恰恰是趙高所擅長的,而且,他也有一套法子,讓喜好玩樂的胡亥服服帖帖地學進去。
一通誇獎,讓胡亥成了宴饗的主角,皇帝還同意,今天胡亥可以多喝幾杯。
胡亥自然高興,起身向秦始皇敬酒賀壽,飲罷,卻又像個好學寶寶一樣,問了一個問題。
「父皇,我雖熟讀了律令,但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秦始皇不再像以前那般豪飲,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忍住咳嗽的**,問道:「何事?」
胡亥道:「商君書上說,利出一孔,則國多物;出十孔,則國少物。所以大秦才要抑制商賈,提倡本業,可近來我聽說,膠東卻成立了一個『海東商社』,鼓勵齊地的十三家大商賈經商,這件事是父皇允許的,卻與商君之言不同,這是為何?」
秦始皇卻笑了笑,指着胡亥腰間的飾品道:「那是何物?」
胡亥拿起腰上的華美垂飾:「此乃夜光之壁。」
秦始皇又指着他頭頂的簪:「頭上之笄又是何物所制?」
胡亥笑道:「父皇,這是象牙簪。」
秦始皇繼續問:「手中之杯呢?」
胡亥低頭看了眼:「犀角之杯。」
秦始皇點頭:「你可知,這些物件,都來自何處?」
胡亥這下答不出來了,秦始皇讓趙高代為解答。
趙高博學,遂道:「夜光壁來自江漢隨縣,象牙簪產自豫章,而犀角杯,則是長沙郡貢物。」
秦始皇頷首:「不止這些物件,方才讓汝等去挑外廄的駿良駃騠,來自塞北,看看周圍的宮女,她們身上的阿縞之衣,來自薛郡、濟北,宛珠之簪,來自南陽,錦繡之飾,乃是蜀地所產。」
「此外,還有江南金錫,巴郡丹青,以上種種,皆是從天下各處運來的物產,但胡亥,你可知道,除了一部分是貢品外,其餘大部分,是由誰人所運?」
胡亥想了想:「莫非是……商賈?」
秦始皇道:「沒錯,正是商賈,以上之物,皆貴人所喜好的奢靡之物,多是商賈運抵咸陽。此外,更有五穀、桑麻、牲畜、毛皮,乃是百姓衣着飲食與養生送死所必備的東西。又是怎麼來的?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最後,商而通之!」
「商不出則三寶絕,朕深以為然,故商可抑,卻不可絕!故在塞外,在巴蜀西南夷,亦有烏氏倮、巴清家的商賈,為官府轉運財貨。」
商鞅在律令上降低商賈的地位,對其課以重稅,以此壓制這類人群,仿佛告訴人們:商賈皆賤,奸猾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