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那片雪飄了下來
寧缺拔開面前—根棘條,從花圃里走出去,站在庭院間的光滑石坪間,看着椅中的谷溪,問道:「我似乎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谷溪緩緩從犄中站起身來,看着他微笑說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理由,殺人當然也不例外,只不過我們這種人殺人和朝廷砍囚犯腦袋不同,並不見得是你要得罪我,我之所以想殺你,只是因為在我看來你應該死。」
寧缺緩慢而認真地開始捲袖子,看着不遠處的谷溪,神情平靜問道:「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該死的理由,還請軍師賜教。」
谷溪臉上的神情有些詭異,笑容里夾雜着一些奇妙的陰懦感覺,幾絡短須在寒風間微微顫抖,他看着寧缺呵呵笑道:「御史張貽琦那些人是十三先生殺的吧?」
寧缺捲袖子的手指微微一頓,搖頭說道:「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谷溪笑的前仰後俯,豎起大拇指真心讚嘆道:「十三先生殺人不留痕跡,便是說謊話也是面不改色,您真心不該去修行而該站在朝堂之上才對,然而……」
隨着然而二字出口,他臉上的笑意驟然斂去,幽冷無比:「雖然我和林零沒有查到任何證據,但我知道當日你在紅袖招,尤其是得知十三先生對我家大將軍似乎殺意難掩,那便夠了,你就已經有了去死的理由。」
「殺一個人不僅需要理由,更需要有好處。」寧缺開始卷右臂上的袖子,低頭說道:「我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做為夏侯大將軍最信任的部屬你在土陽城裏殺死我這個夫子親傳弟子,能給你或夏侯大將軍帶來什麼好處。」
離開長安城進入荒原直至歸來寧缺在與人交談中用夫子親傳弟子來形容自己時往往是要用這種身份欺壓對方,但今天的情況不同。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谷溪立意要殺死自己,難道對方不擔心事發後書院和帝國的怒火,會直接把他自己和他誓死效忠的夏侯大將軍直接燒成灰燼?
谷溪輕捋髯須,緩聲說道:「殺死一位書院二層樓學生,自然要冒極大的風險,自然也會得到極大的好處,最大的好處在於你再也不會威脅到將軍。」
寧缺卷好了右臂的袖子,雙拳垂在腿側感受着冬風的寒意。
他看着谷溪搖了搖頭說道:「這種好處遠遠不夠。」
谷溪忽然眯了眯眼睛感慨說道:「我跟隨大將軍半生時間,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將軍能夠站在人間的巔峰之上,然而書院來了你們兩個人,大將軍便要被迫歸老……那我豈不是也要跟着歸老,你覺得我能忍受這種事情?」
他看着寧缺的臉,目光幽冷而帶着幾抹不知從何而來的瘋狂意味,幽幽說道:「將軍想要歸老,但我真的不想他歸老,可惜我沒有資格推翻他和大先生之間的約定,那麼想要破壞這件事情除了殺了十三先生你還有什麼別的方法?昊天永遠是這樣的仁慈,你做為書院歷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似乎最合適的結局便是死去。」
寧缺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這個軍師竟然是個瘋子,眉頭緩緩皺起,搖頭說道:「可你想過沒有,殺死我夏侯也不可能有好下場,世間人人皆知你是他最忠心的一條狗,誰會相信這是你自作主張?」
谷溪雙掌輕輕合在一處,有些興奮地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所以說這是最好的時機,十三先生你這般弱小,而世人皆知大先生這輩子從來沒有殺過人,所以當我殺死你之後,我依然可以活着,那麼我就要一直活着,哪怕像條狗那樣活着,一直活到長安城,活到朝堂之上甚至夫子面前,替將軍把這件事情背起來。」
聽對方說大師兄這輩子沒有殺過人,寧缺微微一怔,旋即想起師兄平日裏的溫和行事風範,心想大約是真的,又聽着對方後半段話,忍不住微嘲一笑,說道:「雖然很不想自誇,不過就憑你的身份想要背起殺死我的罪名,真是痴心妄想。」
谷溪搖頭感慨說道:「只要我活着,我會告訴全世界,書院的十三先生是我殺的,與大將軍無關,我甚至有辦法讓全世界相信,我是西陵神殿的人,之所以要殺死你,就是為了栽贓陷害夏侯大將軍,從而讓書院與帝國軍方決裂!」
寧缺看着他臉上的滿足神情,搖頭說道:「看來你確實瘋了,雖然這項計謀聽上去似乎像那麼回事,可是誰會相信你是西陵神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