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三卷多事之秋 第二十一章 大師兄與小師弟
時間緩慢地流逝,因為安靜,仿佛沒有流逝,白塔上的清光緩慢變幻,湖畔的柳枝似正在抽出新芽,場間依然沒有人說話。
寧缺看着講經首座,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顫抖,不是恐懼,也不是在蓄積戰意殺氣,而是不安地等待着對方的回答——如果講經首座同意夫子的看法,佛宗便不會繼續追殺桑桑,甚至反過來,他們要負責保護桑桑的安全。
無數個日夜的逃亡,此時終於看到了一線光明,他的情緒有些不寧,卻充滿信心,因為他相信夫子的推論是正確的,在他心中老師永遠正確,不可能犯錯。
然而很遺憾的是,寧缺忘記了一件事情,夫子在書院弟子心中,擁有比昊天和佛祖還要崇高的地位,但在佛宗弟子尤其是講經首座這種大人物的眼中,夫子雖然很高,但不可能高過佛祖和昊天。
講經首座沉思了很長時間,然後輕搖手中錫杖,杖頭清脆而鳴,看着大師兄說道:「佛祖不見得是對的,夫子也不見得是對的,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身為佛門弟子,要學會聆聽佛祖的聲音,有是非時,不擇是非。」
大師兄聽懂了講經首座的意思,神情變得有些黯然,嘆息說道:「老師果然沒有說錯,要改變他人的觀念永遠是最困難的事情。」
講經首座銀眉微飄,忽然說道:「不過……」
大師兄神情微怔,然後面露喜色,寧缺正在失望,聽到不過二字。本來有些黯淡的眼眸驟然一亮,問道:「不過什麼?」
講經首座抬起左臂,指向湖心那座白塔,緩聲說道:「這座白塔亦是佛祖遺物,能鎮一切邪祟。能隔絕世界。我佛門弟子傳承無數代,苦研佛經,未讓棋盤淨鈴等諸法器失傳,卻始終不明佛祖在人間留下這座塔是何意,此時聽到夫子的說法。本座忽然想到,佛祖留下這塔莫不是已經想見今日之事?」
大師兄說道:「您的意思是要讓桑桑在白塔里生活?」
講經首座頷首說道:「正是如此。」
大師兄微微皺眉,說道:「我想佛祖留下的白塔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講經首座看着他平靜說道:「白塔鎮妖,萬年才能開啟一次。」
大師兄回頭望向寧缺背上的桑桑,他看着小姑娘蒼白憔悴的臉,沉默很長時間後輕聲說道:「「那和殺死她又有什麼分別?」
他看着桑桑的眼神很複雜,有些憐惜。卻又顯得很是警惕不安,寧缺看到了大師兄的眼神,微覺苦澀,心想即便是老師,對於桑桑變成冥王之女這件事情。也很難接受吧,然而書院待他如此,他已經很滿足了。
大師兄又望向寧缺,看着他臉上的血水,看着他眼睛裏的黯然,看出他的疲憊。沉默片刻後,對講經首座說道:「老師的意思,是把她帶回書院。」
講經首座平靜地搖了搖頭。
大師兄再次咳嗽。身體微佝顫抖,顯得很是痛苦,過了很長時間,才漸漸平靜下來,說道:「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我們能否離開。」
七枚大師聞言身體一震。寧缺微怔,桑桑的臉上流露出難過的神情。她真的不願意因為自已的緣故,而讓這些事情發生。
書院和佛宗的談判正式破裂。
……
……
大師兄回頭望向寧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要擔心什麼,我會帶着你們離開,我們一起回書院。」
寧缺此時的情緒卻有些異樣,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明白,如果我請求師兄的幫助,師兄你一定會幫助我和桑桑殺出去,哪怕最終失敗,我們都會死去,你也會死在我的前面。」
「我很確信這一點,哪怕有時候我自已無法理解這種確信——師兄你一直都很警惕桑桑,你甚至可能是最早發現桑桑是冥王之女的人,但現在桑桑的身世已經被揭穿,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做?」
大師兄展顏一笑,理所當然說道:「因為我是你師兄啊。」
寧缺看着白塔寺里的人潮人海,說道:「但這些人不會讓我們離開。」
大師兄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若要被迫行惡,我身為師兄,也應該是我的事情,而不是你的事情。」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就算今天我們殺死成千上萬人,回到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