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九十三章 渭,無所留
如今渭城似乎像過去那些年一樣太平,但有些事情,卻令馬士襄心憂。
最近這些天,經過渭城的商隊寥寥無幾,雖說有那場連綿暴雨,讓草原酥軟泥濘難行的緣故,但還是透出了幾分古怪。
最令他感到警惕的是,據游騎回報,長年盤踞在梳碧湖的馬賊群,忽然消失無蹤,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些天殺的傢伙去了何處。
寧缺還在渭城的時候,七城寨對梳碧湖的清剿收割最是頻繁,打柴的收入最為豐厚,然而即便在那幾年,馬賊群依然不捨得放棄梳碧湖。
馬賊最近一次集體離開梳碧湖,是因為那輛黑色馬車,是因為寧缺帶着那丫頭遠遠看了渭城一眼,那麼這一次他們失蹤又是因為什麼?
因為那場暴雨?但梳碧湖畔的山林雖然有鬆動的跡象,卻沒有滑坡的痕跡,膽大包天的馬賊,斷不至於因為恐懼便放棄自已的老巢。
馬士襄走下低矮的土城牆,一面與城裏的軍卒攤販打着招呼,一面走回簡陋的軍帳,看着昨日北大營發來的軍情簡匯,沉默了很長時間。
時間漸漸流逝,軍帳被掀開,一名滿身灰塵的校尉匆匆走了進來。
馬士襄雙眼驟亮,霍然起身說道:「怎麼說的?」
那名校尉搖頭說道:「開平那邊說,軍情早已快馬送至北大營,而且其餘的六個城寨,也都發現了些古怪,只不過北大營方面遲遲沒有回音。」
「鎮北軍有一部分隨陛下親征東荒,現在還停留在賀蘭城裏,音訊全無,如今朝廷又要調兵去土陽城佈防……」
馬士襄看着那份軍情簡匯。眉頭皺的極深。繼續說道:「大將軍府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東進上,對下面報上去的軍情,只怕有些怠慢。」
那名校尉問道:「那可怎麼辦?」
「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
馬士襄憂慮說道:「我最害怕的是。如果鎮北軍主力真的調到東面,金帳王庭精騎全力南攻,就算大將軍府能反應過來。卻也沒有力量阻擋。」
那名校尉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緊張,聲音微顫說道:「這些年來,王庭的騎兵只敢侵襲騷擾……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全帳南下?」
馬士襄淡然說道:「院長和陛下先後辭世,朝堂不寧,如今東北邊軍又遭重創。王庭騎兵就像是一群餓狼,當我們強大的時候,它們不敢有任何異動,但當我們稍顯孱弱的時候,它們便會亮出獠牙。」
那校尉問道:「將軍。那我們該怎麼辦?」
「涼拌……今晚讓廚子弄盤苦苣涼拌了吃,我這些天火氣有些大。」
馬士襄站起身向帳外走去,說道:「另外告訴所有人。戒備等級提到最高。庫房裏記得還有十幾把火槍。拿出來整整,小心明火。」
在風雨將來天色晦暗的時刻。大唐邊境渭城最高軍事長官,如過去這些年裏一樣,像交待雜事般交待着職司,尋常而細緻。
他明年便要榮休,回到故鄉抱孫,他比誰都不想再遇到戰爭,但他比誰都清楚,當戰爭來臨的時候,誰都無法逃開。
好在他見過很多戰爭,見過很多死亡,所以雖然隱隱知道,這一場仗會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但他依然很平靜,睡的很香甜。
清晨時分,被緊急警信驚醒,馬士襄還有閒暇洗了把臉,戴盔穿甲,拭劍緊弓,精神抖擻地在士兵們的護衛下,再次來到渭城城頭。
朝陽已經離開了地面,把荒原照的紅暖一片,籠罩渭城多日的陰雲終於散去,然而渭城裏的人們,看着眼前的畫面,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無數金帳王庭騎兵,沐浴着晨光,像黑壓壓的狼群,覆蓋着城外的原野,根本沒有辦法憑藉肉眼,數清楚他們的數量。
馬士襄眯着眼睛,看着金帳騎兵深處那杆王旗,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說道:「我們居然正好是在單于的行軍路線上,這下老魏他們不得羨慕死我?」
渭城城頭上的唐軍,知道將軍說的老魏是開平集的軍事主官,這一輩子都把將軍壓的死死的,平日裏將軍沒有少說此人的閒話。
如果是平時,眾人難免要迎合打趣兩聲,但今天沒有人能夠笑出聲來。他們的臉色非常難看,握着刀柄的手都有些寒冷。
馬士襄斂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