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日
青峽之戰第一日。
天氣晴。
宜行喪,餘事勿取。
……
……
相對於原野間不時響起的慘呼和墮落聲,青峽出口前一直很安靜,琴弦顫,簫管鳴,始終都沒有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安靜的篷下,忽然響起一聲嗚咽。
那是簫聲。
四師兄霍然抬首,望向西門不惑,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看着他額上黃豆般的汗珠,握着木筆的右手微顫,神情漸趨凝重。
錚的一聲。
又有琴聲響起。
七師姐抬起頭來,拈着繡花針的手指開始顫抖,看着北宮未央,看着他身前已經被血染紅的琴弦,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漸漸的,琴簫之聲偶爾會再次響起。
這代表着北宮與西門真的累了,再沒有辦法像先前那樣,精神飽滿地從頭到尾奏出大音希聲的樂曲,控制無法再精確,而越是如此,他們想要應對那些衝鋒而至的戰馬,便需要消耗更多的念力與精神。
篷下的人們都抬起頭來,沉默看着彈琴吹簫的北宮與西門,臉上寫滿了擔心。
站在篷外原野間的二師兄沒有回頭,他的右手伸向鐵劍的劍柄。
北宮與西門並不知道同門的目光正落在自已身上,他們的精神與注意力,甚至是全部的靈魂都在琴與簫之間。
他們自已最先發現了問題。
他們不願意撤出這場戰鬥。
篷下的書院弟子們都清楚,西陵神殿聯軍不顧死傷慘重,也要不間斷髮起自殺式的攻擊,為的便是要拖垮自已這些人,更準確來說是要拖垮二師兄。
因為守青峽,最終還是要看二師兄。
所以他們這些師弟師妹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地替師兄多撐一段時間,讓師兄能夠多休息一段時間,去應對馬上可能便要到來的真正的攻擊。
北宮和西門確實已經累了,他們的身體很累。手指很累,自指間流出的血,塗染在琴弦與簫管上,便是琴與簫的聲音都開始變得嘶啞起來。
但他們的心不累。
至少在這一刻,他們的心還足夠堅定與堅強。
北宮未央撫琴的手指忽然停住。
他抬起頭來,望向原野間正源源不斷衝來的聯軍騎兵,洒然一笑。
然後他一聲清嘯,手腕一揮。
流血的手指。在琴弦上自後而前拂出。動作極為瀟灑。
一道清冽的琴聲,如泉水般響起。
西門不惑聽到了真實的琴聲,臉上露出一絲毅然的笑容。簫管頓時迸出一道真實的明亮有如牧童吹葉的簫聲!
琴簫此時,不再奏無聲之樂,而出了真音。
泉水叮咚。漸成金擊!
牧童吹葉,漸成淒嘯!
琴簫聲帶着一往無前的壯烈氣息,向原野間傳出。
那是金戈,那是鐵馬!
……
……
暴烈的琴簫聲,讓那些衝鋒而至的戰馬都暴烈起來,而對於那些騎在戰馬上的神殿或南晉騎兵來說,這些樂聲就像是無數把鋒利的刀子,直接刺進他們的腦海!
數名沖在最前方的騎兵慘呼着摔下馬去,腳被馬蹬拖住。身體被拖着在原野間不停前行,片刻後便渾身鮮血,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
他們的雙手明明空着,卻沒有去解開自已的腳,只是死死捂着自已的耳朵。對他們來說,那道琴簫聲帶來的痛苦,要比此時被戰馬拖着在地面前行。斷骨挫肉的痛苦大無數倍!
更多的騎兵在聽到琴簫聲的那一刻,臉色驟然蒼白,本能里把絕對不應該脫手的兵器全部扔了出去,然後死死地捂住自已的耳朵。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依然無法阻止琴音簫聲。像冥王的呢喃般鑽進自已的耳朵里,鑽進自已深深地腦海里。把自已的意識割成了無數痛苦地碎片。
痛嚎聲,痛呼聲,痛哭聲,在原野間不停響起。本來極具紀律性的騎兵,此時全部變成了瘋子,他們捂着耳朵,痛苦地面容扭曲。
在這種情況下,騎兵自然無法當起什麼衝鋒,失去指揮的戰馬們,不安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