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國的不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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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低着頭站在雪街上,血水從指洞裏不停向外流淌,被嚴寒凍凝的血塊,不時被新的血水沖開,看着很是悽慘。
他一手握着陣眼杵,一把握着刀柄,卻寫不出符來,也沒有力氣揮刀,如果不是朴刀支撐着他的身軀,也許他隨時可能再次倒下。
他沒有看觀主的眼睛,因為只要與觀主的目光相觸,便有可能死去,他只能看着觀主的腳,目光卑賤到積雪下的塵埃里。
他渾身鮮血,除了自已的,絕大多數都是先前死在觀主手下的普通人的鮮血,他覺得這些新染的血要比自已的血更加滾燙。
被普通人的鮮血一激,他的血也早已發熱,然而令他感到悲哀的是,他的身體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被寂滅的寒冷,冰凍的沒有任何生氣,自然也尋找不到任何力量,只剩下疲憊與無奈。
無數道乂字符,依然飄拂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裏,隱匿在風雪中,藉助着驚神陣補給的力量,始終沒有散去。
這是寧缺最強大的手段,但此時已經證明,並不能戰勝觀主。
他看着觀主的腳,仿佛在觀主的鞋底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螞蟻的屍體,這些螞蟻都是最勇敢也是最無畏的,只是現在都已經死了。
令人驚嘆的勇氣都不能改變天與人之間的差距,那麼人間的萬姓,除了對昊天表示臣服還能做什麼?不甘心又有什麼意義……觀主一生修道。修的便是昊天無情,而且他妙算無礙,最善隱忍,能忍之人,慣能忍人,絕對沒有什麼不忍之心。
今日在雪街上爭先赴死的唐人,雖然沒有改變這場戰鬥的結局。但一幕幕不可思議的畫面,卻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吃驚。
不是不忍,而是不解。
觀主曾經見過很多能夠平靜面對最後終結的人。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超凡脫俗的大修行者,普通人卻是極少。
在長安這座城裏,居然同時出現了這麼多平靜迎接死亡的普通人。這一點出乎了他的意料,或者說超出了他對普通人的評價。
「唐人……或許真的有些特殊。」
觀主負手看着面前這些老弱婦孺,看着風雪中那一張張沒有任何恐懼神情的臉,忽然問道:「像螞蟻一樣的死去,能甘心嗎?」
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是朝老太爺。
朝老太爺拄着拐杖,顫巍巍走到人群之前,說道:「甘是甜,甘心就是舒服,怎麼能讓自已感到舒服?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會說出怎樣的答案,但對於我們這些老長安人來說。只要死的時候不感到羞愧,就會感到舒服。」
「原來甘心可以如此解釋。」
觀主看着朝老太爺說道:「老丈不凡,怎麼稱呼?」
朝老太爺說道:「我姓朝,一般晚輩都稱呼我為二掰。我覺着我的年齡要比你大,那你就叫我朝二掰好了。也不算我占你便宜。」
「我沒有什麼不凡,我們只是些普通人,只不過無論是最普通的人,還是像您這樣最不普通的人,歸根結底都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死。」
老太爺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不管你是知守觀觀主還是昊天的信徒待死之後,終將變成一抔黃土或一捧骨灰,那麼我們便是平等的。
「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爭着來送死。」
觀主看着朱雀大道上到處都是的唐人屍體,若有所思道。
「我唐人向來有赴死的傳統。」
朝老太爺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說道:「與諸國首戰,風雨飄搖之際,唐人無降者,與荒人戰,唐人無降者,自渭泗水畔揭竿,我大唐開國至今已有一千餘年,慷慨赴死之輩數不勝數,唐之所以強,強在敢死。」
「當年太祖皇帝為一使者,不惜冒滅國之災,耗盡國力,使大軍遠征北荒,直至屠盡敵酋才肯歸師,書院為一孤苦幼女,敢與佛道兩宗相爭,二先生斬破爛柯佛祖石像,才稍渲惡氣,唐之所以強,強在敢恨。」
「唐之所以強,在於唐人。」朝老太爺看着觀主,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大唐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面對不公與欺凌,有人敢拍案而起,面對侵略,有人慷慨赴死……鎮南軍在崤山的山林間,艱難地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