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六十七章 花開彼岸天(上)_頁2
…」李漁似笑非笑望着朝小樹,「朝叔叔你把我的人用的這般狠,是不是應該提前向我打個招呼?」
言語上的交鋒考較的終究還是心理上的抗衡,四公主李漁在年輕一代里自然是這方面最優秀的女子,但在慣看血風血雨的春風亭老朝面前,卻休想佔到絲毫便見,只見朝小樹洒然一笑,說道:「如果他是公主的人,又怎麼會為了一間小鋪子為難成那副模樣?而且我相信公主也應該看得出來,那個小傢伙永遠不會成為誰的人,他只是他自己的人。」
幾番試探竟是沒有找到絲毫可趁之機,連講述正事的縫隙都沒有找到,李漁沉默片刻,揮手示意跟在身後的宮女嬤嬤離開,看着他神情凝重說道:「朝叔叔……」
朝小樹再次避身,重複說道:「草民不敢。」
李漁搖了搖頭,認真說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今日之後,春風亭老朝不可能再是父皇藏在民間的那位草民,不再僅僅是長安第一幫的幫主。無論是侍衛首領大臣還是外放,天下必將有你一方位置。」
「你是春風亭老朝的時候,那些大臣就敢打着我或是皇后娘娘的名義去招攬你,懾服你,現如今你已躍海而出,難道你以為從此便能置身事外?」
李漁靜靜看着他,語氣誠摯而毫不隱晦:「皇后娘娘是聰明人,我也不笨,所以我們不會做任何父皇不喜歡我們做的事情,但是我們必須做些事情。」
「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小時候你是抱過我的,你也抱過我弟弟的,你見過我母親,難道你就忍心看着弟弟皇位旁落,忍心看着我母親在冥界幽泉之中,滿懷不甘悲愴?」
大唐無所謂奪嫡,由誰繼位全在皇帝陛下一念之間一言之間,那位看似懦弱實則清醒無比的皇帝陛下,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兒女做出任何有傷國體,超出他忍耐限度的爭鬥,但他卻想看看究竟誰表現的更加優秀。
這個世間,那些史上,極少出現像大唐皇室這般透明而開放的例子,但李漁今日在湖畔對朝小樹說的這番話,依然顯得太過開誠佈公,甚至有些赤裸裸,極不符合尋常人對此類宮廷陰謀的想像。
朝小樹沉默了很長時間,看着她和聲說道:「公主殿下和您母親真的很像,英慧無比,知道對我這種江湖粗人任何試探利誘都沒有意義,反而用江湖口吻比較合適,然而這終究是聖心獨斷之事,我只是大唐這片海里的一條小魚,縱使有幸化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朝叔叔太過自謙,要知道這些年來,我從未見過父皇這樣相信一個人……而且他把當年驚才絕艷的書院備考生硬生生壓在東城陰溝中不放,一壓便是若干年,我想父皇心中對你肯定覺得極為愧疚。」
李漁堅定地看着他,說道:「最關鍵的是,您身在大唐這片海中,那麼即便躍出海面,終究還是會重新落入海里,您總有一天必須選擇向哪邊遊動……」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朝小樹笑容一展,英朗逼人,抬臂揮青袖指大湖,說道:「我是一條小魚,但我並不喜歡在池子裏呆着,即便是一片像海那般大的池子,終究還是池子,所以如果真的需要我選擇往哪邊游,或者最後我會幹脆選擇上岸。」
李漁眉尖微蹙說道:「魚上岸會渴死。」
「但在死之前能呼吸到足夠多的空氣。」朝小樹笑道。
「朝叔叔堅持認為朝堂就是那方池子?可難道您能在天下找到比我大唐更大的池子?」
「江湖雖然小些,但輕鬆隨意一些,相較之下,我確實寧肯身處江湖之遠,也不願意站在廟堂之上。」
李漁蹙眉看着湖畔的落拓青衫中年書生,忽然發現自己並不是很能理解某些人,嘆道:「江湖險惡並不少。」
朝小樹微微一笑,說道:「但江湖夠遠,所以自由。」
李漁搖了搖頭,說道:「能有怎樣的自由呢?」
朝小樹像看晚輩般疼惜看着她,道:「不選擇的自由。」
寧缺的手很癢,這是多年習慣養成的癢,已經深入他的骨髓血脈之中,根本無法驅除,只有苦苦忍耐。
安靜無人的御書房中,他從門口走回書桌,從書桌走到書架,又從書架走到門口,藏在袖中的右手不停搓動着手指,卻始終無法止住那股從最深處鑽出來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