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六十七章 花開彼岸天(上)
第六十七章 花開彼岸天(上)
議政殿內正在發生大唐天啟年間最大的一次風雲震盪,各部衙中不知多少官員正在震怵猜測自己和上司們的下場,御書房裏那個少年正在興奮地東張西望,站在御花園某處的朝小樹卻像是自己和這些事情全無關聯,他沉默站在這片叫做離海的大湖畔,微笑看着那些五花六色的鯉魚躍出水面,躍過龍門,然後幸福地重新摔落湖中,搖尾乞憐乞食而去,偶有嘆息。
十幾年前,他是進京考書院卻被如今那位皇帝領進長安江湖的少年書生郎;十幾年後他是劍下斬盡無數頭顱佇立長安夜色中的青衫落拓客,站在湖畔想着過往年歲,想着日後前路,心頭自然別有一番滋味,並不覺得那條青雲路有何誘人之處,只覺着還想回到最初日夜苦讀一心向道的舊日時光。
一陣環佩輕鳴打破了湖畔的沉默,容顏清麗的少女公主帶着兩名近身宮女緩緩走了過來。李漁的目光落在湖畔中年男子身上洗的有些發白的青色長衫上,微微一怔後笑着半蹲行禮,柔聲說道:「見過朝叔叔。」
大唐四公主李漁,備受聖上寵愛,民眾疼愛敬仰,即便是遇見親王殿下也不過淡淡喚一聲叔王,何曾對一名男子用上過如此親近的稱呼?
「草民不敢。」
朝小樹側身相讓,口中連稱惶恐不敢,臉上神情滿是惶恐不敢,然而身形微閃,湖風動青衫一角,哪裏有半分惶恐不敢的感覺,只是禮貌上的尊敬里透着一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警惕。
看見朝小樹的反應,李漁搭在腰間的雙手微微一僵,身後的兩名宮女嬤嬤勃然變色,然而不等她們有何動作,李漁微笑搶先應道:「說起來小時候父皇讓侍衛抱着我出宮玩耍那陣,在賭坊里很是見過叔叔幾次,只不過畢竟那時候年歲小,後來竟是漸漸忘了,朝叔叔可是抱過侄女的,今日又何必如此見外。」
「殿下此言,實在是令草民惶恐,草民何德何能,豈敢以公主長輩自居。」
朝小樹微笑回應,湖水映着天光再落在他英俊豐朗的面容上,哪裏有半點刻意謙卑做小之色,只是謹守着君臣間名分,不敢向前邁出那一步。
李漁三番兩次示好,朝小樹三番兩次不軟不硬擋了回來,湖畔的氣氛驟然變得有些緊張甚至壓抑,李漁靜靜看着這位中年男子的臉,想着從昨夜到今日父皇表現出來的憤怒,表現出來對此人的回護之意,愈發確認這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極其重要,揮手阻止身**女嬤嬤們的小聲勸告,微笑繼續說道:「我從草原上帶回來了一些蠻子侍衛,聽說前些天有人向他們打聽過一些事情,那人姓陳,好像是你的兄弟?」
朝小樹稍一沉默,應道:「他叫陳七,是我的兄弟。」
聽到這個回答,李漁笑了起來,目光移向那片海似的湖面,看着被水底游魚擾動的荷葉,問道:「那個少年好用嗎?」
「公主殿下,我沒有用他,我只是請他幫助我。」朝小樹回答道:「是攜手,而不是利用。」
「如果是攜手,那他也成了你的兄弟?」李漁轉過頭來,眉尖微蹙問道。
朝小樹想起老筆齋里的煎蛋面還有寧缺的回答,自嘲一笑說道:「某人看這世界似乎比我還要更冷些。」
他看着李漁的眉眼,認真說道:「殿下,他不想被人知道,所以還請殿下替他保守這個小秘密。」
李漁微微一怔後嘲諷說道:「那個白痴難道以為這件事情能瞞很長時間?戴個黑色口罩梳個月輪國的髮式,便想永遠隱藏自己的身份?」
朝小樹回答道:「他馬上會考入書院,而且他會考進第二層樓,到那時他自然不用再害怕被人暗算。」
李漁想起呂清臣老人對寧缺的評價,蹙着眉頭問道:「為什麼你們對他的評價都這麼高?」
朝小樹微笑說道:「因為他值。」
想起北山道口的刀光,想起火焰間的虎躍身影,想起火堆旁的故事,李漁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起來,但聲音卻依然顯得有些清冷嘲弄:「當初我給過他機會,但他不肯抓住,我本以為他是個視前程權財如浮雲的另類,沒想到他只是覺得那種出場方式不夠精彩,非要選擇這樣一種方式在長安城登場。」
「不過不管怎麼說,是我把他帶進了長安城,那他就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