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開頭_頁2
年盯着那道黑線說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不動冥王是個傳說。」
「傳說中冥王有七萬個子女,也許這一個只是偶爾流落人間。」
「我不相信。」背木劍的少年面無表情說道:「只不過是傳說罷了,傳說里還說每一千年便有聖人出,但這幾千年來,誰真見過聖人?」
「如果你真不相信,為什麼你不敢跨過那條黑線?」
沒有人敢踏過那條黑線,那道淺溝,即便是驕傲而強大的他們。
背木劍的少年抬頭向天邊望去,問道:「如果那個孩子真的存在,那麼……他在哪裏?」
此時落日已經有一大半沉入地底,夜色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荒原上的溫度急劇降低,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氛開始籠罩整個天地。
「黑夜降臨,到處都是,你們又能到哪裏尋找?」
那名穿獸皮的少年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默,他的聲音擁有與年齡不符的低沉粗糙,嗡鳴振動就像是河水在不停翻滾,又像是鏽了的刀劍在和堅硬的石頭不停磨擦。
說完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獸皮少年離開的方式很特別——他兩根堅硬粗壯的裸腿上忽然迸出火苗,變成一片赤紅之色,狂嘯的風讓地面的碎石急速滾動,仿佛有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他的脖子狠狠提起,他的身體蹦向了十幾米高的空中,緊接着呼嘯破空落下,狠狠砸在地上,然後再次蹦起,就像一塊石頭毫無規律地蹦向了遠方,看上去異常笨拙卻又極其迅猛高速。
「只知道他姓唐,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麼。」
背着木劍的少年若有所思說道:「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遇到,我和他肯定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徒弟就這麼厲害,不知道他那個師傅強到什麼程度……聽說他師傅這些年一直在修二十三年蟬,不知道將來破關之後身上會不會背一個重重的殼。」
身旁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他有些疑惑地回頭望去。
只見那名年輕僧人雙眼緊閉,眼皮疾速顫動,似乎正在思考某個令人困擾的問題,事實上自從那名獸皮少年說出關於黑夜的那番話後,年輕僧人便一直陷入這種詭異的狀態之中。
感應到目光的注視,年輕僧人緩緩睜開雙眼,咧嘴一笑,笑容里原初的堅毅平靜已經變成不知從何而來的慈悲意,張開的唇內血肉模糊,是嚼碎後的舌。
木劍少年皺了皺眉。
年輕僧人緩慢摘下腕間的念珠,鄭重掛在自己頸上,然後抬步離去,他的步履沉重而穩定,看似極慢,但不過剎那便已經身影模糊將要消失在遠處。
樹下再沒有別的人,木劍少年臉上所有的情緒全部淡去,只剩下絕對的平靜,或者說絕對的冷漠,他望向北方塵埃里那顆像石頭般不停跳起砸下的影子,低喝道:「邪魔。」
他望向西方那個低着頭沉默前行的年輕僧人背影,說道:「外道。」
「不足道也。」
邪魔外道不足道也。說完這句話,少年身後背負的單薄木劍無由而振,發出嗡嗡異鳴,嗤的一聲凌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將荒原上那棵小樹斬做了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片,不分樹枝樹幹盡為粉末,紛紛揚揚覆在那些忘生忘死的螞蟻之上。
「啞巴開口說話,餅上放些鹽巴。」
少年唱着歌走向東方,單薄的小木劍懸浮在身後數米處的空中安靜無聲跟隨。
……
……
大唐天啟元年,荒原天降異象,各宗天下行走匯聚於此,不得道理。
自其日懸空寺傳人七念修閉口禪,不再開口說話,魔宗唐姓傳人隱入大漠,不知所蹤,知守觀傳人葉蘇勘破死關,週遊諸國,三人各有所得。
然而他們三個人並不知道,在那道他們不敢跨越一步的黑壑那頭,靠近都城的方向某片小池塘邊,一直坐着個書生,一個穿着草鞋破襖的書生。
這書生仿佛根本感覺不到那道黑壑所代表的強大與森嚴,左手裏拿着一卷書,右手裏拿着一隻木瓢,無事時便讀書,倦時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水飲,滿身灰塵,一臉安樂。
直到三人離去,直到荒原上那條淺淺的黑壑逐漸被風沙積平,書生才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將木瓢繫到腰間,將書卷仔細藏入襖內,最後看了眼都城方向,方才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