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開頭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很多不可知之地,在那些不可知之地里,有很多不可知之人。
……
……
黃昏的荒原遠方懸着一顆火球,它散發出的紅色光線像一團體積巨大的火焰,緩慢而堅定地逐漸蔓延開來。原野上積雪融化後初生的苔蘚,像燒傷後的疤痕一樣塗抹的到處都是,四周一片安靜,只偶爾能聽到上方傳來的鷹鳴和遠處黃羊跳躍時的聲音。
空曠的原野上出現了三個人,他們聚集到一棵荒原不多見的小樹下,沒有開口打招呼,很有默契的同時低頭,似乎樹下有一些很有趣的東西值得認真研究和思考。
兩窩螞蟻正圍繞着露出寒土的淺褐色樹根進行着爭奪,或許是因為這片荒原上像樹根這樣完美的家園難以找到第二個,所以這場戰爭進行的格外激烈,片刻後便殘留了數千隻螞蟻的屍體,似乎應該很血腥慘烈,但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片小黑點而已。
天氣還很寒冷,樹下那三個人穿的衣服卻不多,似乎並不怎麼怕冷,就這樣專注地看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其中一人低聲說道:「俗世蟻國,大道何如?」
說話的那人眉眼青稚,身材瘦小,還是一個少年,穿着件月白色無領的單薄輕衫,身後背着把無鞘的單薄木劍,烏黑的頭髮細膩地梳成一個髻,有根木叉橫穿其中——那根木叉看似隨時可能墮下,但又像是長在山上的青松般不可動搖。
「首座講經時,我曾見過無數飛螞蟻浴光而起。」
說這句話的是個年輕僧人,他穿着一身破爛的木棉袈裟,頭上新生出的發茬兒青黑鋒利,就像他容顏和話語中透出的味道那般肯定堅毅。
「會飛的螞蟻最終還是會掉下來,它們永遠觸不到天空。」
「如果你始終堅持這般思想,那你將永遠無法明悟何為道心。」
年輕僧人微微闔目,望着腳下正在拋灑殘肢的蟻群,說道:「聽說你家觀主最近新收了個姓陳的小孩子,你就應該明白,知守觀這種地方永遠不會只有你一個天才。」
木劍的少年挑眉微諷回應道:「我一直不明白,像你這樣無法做到不羈身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代懸空寺行走天下。」
年輕僧人沒有回應他的挑釁,望着腳下焦慮亂竄的螞蟻說道:「螞蟻會飛也會掉,但它們更擅長攀爬,擅長為同伴做基礎,不懼犧牲,一個一個螞蟻壘積起來,只要數量足夠多,那麼肯定能堆成一個足以觸到天穹的螞蟻堆。」
天空暮色里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叫,顯得很驚慌恐懼,不知道是懼怕樹下這三個奇怪的人,還是懼怕那個並不存在的直衝天空的巨大螞蟻堆還是別的什麼。
「我很害怕。」
背着木劍的少年忽然開口說道,瘦削的肩膀往裏縮了縮。
年輕僧人點頭表示贊同,雖然他臉上的神情依舊平靜堅毅。
他們身旁那個少年身體精壯,裹着些像是獸皮般的衣裳,**的雙腿像石頭一般堅硬,粗糙的皮膚下能夠清晰地看到蘊積無窮爆發力的肌肉。這個少年始終沉默,一言不發,然而皮膚上栗起的小點終究還是暴露了此時內心真正的感受。
樹下三個年輕人來自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三個地方,奉師門之命在天下行走,就仿佛三顆橫貫於人間的星辰般奪目,但今天來到這片荒原,縱是他們也感到了難以抵抗的恐懼。
老鷹不會懼怕螞蟻,在它眼中螞蟻只是黑點。螞蟻不會懼怕老鷹,因為它們連成為鷹嘴食物的資格也沒有,它們的世界裏甚至根本沒有老鷹這種強大的生物,看不到也觸摸不到。
然而千萬年間,相信螞蟻群中總有那麼特立獨行的幾隻出於某種玄妙的原因決定暫時把目光脫離腐葉爛殼向湛藍青天看上那麼一眼,然後它們的世界便不一樣了。
因為看見,所以恐懼。
……
……
樹下三位年輕人抬起頭,望向數十米外地面上的一道淺溝。淺溝自然不深,裏面除了黑色什麼也沒有,在斑駁的荒原地表上顯得格外清晰。
這條溝在兩個小時前突然出現,陡然一現便直抵天際,仿佛是只無形的巨鬼拿斧子劈出來的,仿佛是位神匠畫出來的!什麼樣的力量能夠完成這樣的一幅畫面?
背木劍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