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六卷 忽然之間第一百零九章 你看_頁2
昊天的那個人。
無論衛光明還是老天諭,都無法與他相提並論,他領悟天諭,在南海苦苦等候多年,與她有過多次交流,自然知曉她想表達的意思。
「您是道門樹立的雕像,只是換個雕像,哪裏需要膽一陣子?」
觀主看着她說道,不再像先前那般憐憫,平靜里透着長輩的自然。然後他望向寧缺說道:「書院和道門,都不想有昊天,至少在最後那段旅程之前,我們可以同道而行,還是說,你真的可以說服自己認為夫子為非?」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不,老師沒有錯,事實上你也沒有錯,人類確實不再需要一個昊天。」
桑桑面無表情,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他握着她的手,看着觀主繼續說道:「昊天我也不想要,但問題在於,我要老婆。」
昊天的存亡他不關心,但老婆必須關心,舊的昊天去了,可以換個新的昊天,但老婆如果不在了,難道可以換個新的老婆?就算能……
不,沒有就算,就是不能。
我不能沒有老婆。
寧缺告訴觀主,以及整個世界。
觀主有些遺憾,但未受影響。他尋找昊天很多天,道心早已堅如磐石。暴風怒河不可撼動,就像滿山的野花盛開之勢,無可阻攔。
「夫子會對你很失望……現在想來,當初在泗水畔,他應該就對你失望過。不管是破天還是換天,終究是人類自身的事情,只能由我們自己決定。而你,卻站在了她的那一方,你究竟可有把自己當作人類?」
觀主手指微分,那抹青葉飄然落下。飄至鞋前。被殘留的刀意斬成碎屑。
寧缺神情微變,他記的很清楚,在泗水畔,老師離開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那時候。他可以解決昊天的問題。現在他也能。
「這是三觀的問題。」
他看着觀主說道:「人生觀、世界觀都不一樣。最大的區別是愛情觀不同,我不會讓她去死。師門要我殺她,我也不會殺。更何況是你?這個世界會如何,我現在真的很在意,但我更在意她會如何。」
觀主說道:「對世人的愛是大愛,你對她的愛,是小愛。」
寧缺沉默了會兒,說道:「但……那都是愛,不是嗎?」
他不再多言,取下鐵弓,取出鐵箭,沉默地開始準備。寒潭畔的符意漸漸消散,觀主即將入畫,談話必然有結束的那一刻,戰鬥必然會開始。
充斥寒潭四周天地的乂字符逐漸被天地同化,凌厲的刀意不復存在,那幅破落的畫漸漸被修補完畢,觀主從畫的最深處走出,走到真實的世界裏。
桑桑緩緩站起身,背着雙手,面無表情看着他。
觀主感慨說道:「你看……如果能夠靜穆不變,那該多美。」
山野間無數鮮花盛開,無數青藤生長,無數青樹招展,只是瞬間,春意便濃的稠密難言,直令人艱於呼吸。
寧缺感覺如沐春風,卻有些要溺斃的感覺。
桑桑依然負着雙手,神情漠然,眼睛卻微微眯起。
無量花海無量春,每朵花每縷春意,都是至高至強的殺意。
寧缺舉起鐵弓,寒冷黝黑的箭簇指向對岸的觀主。
觀主平靜看着他,如桑桑一般負着雙手,並不警惕,在為他就在門檻上,隨時轉身便可以離去,元十三箭再如何強,也射不中他。
那些門是天地氣息的夾層里的縫隙,是山野間爛漫開放的那些花朵,每朵花就是一道縫隙,一扇門,根本無法確定觀主會從哪扇門進。
寧缺看着對岸,感受着弓弦在唇角輕微的顫動,有汗珠淌落,卻無所覺。
桑桑的手落在了他的肩頭,一道溫暖甚至可以說熾熱的力量,進入他的身軀,瞬間補滿先前寫符耗空的念力,提升至巔峰狀態。
「1989,0309。」
桑桑神情漠然,說了兩個數字,就像前些天在風雪裏指路,又像前些年在凜冬之湖畔指方位,也像更早前在岷山里那樣。
只不過聲音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清稚了,而且這一次她與的兩個數字很長,顯得有些複雜,那麼自然也就代表着更加精確。
寧缺沒有任何猶豫,更準確地來說,他想都沒有想,就像從前那樣,仿佛一種本能般,指向寒潭對岸某個位置,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