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八十三章 我拿什麼供奉你?
第八十三章 我拿什麼供奉你?
在面前那個年輕官員開口之後,夏棲飛的腦袋就炸開來了,積壓許久的屈辱感,讓他的雙手開始顫抖。他畢竟是江南水寨的寨主,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何時曾被人如此欺壓過?
但是他是個聰明人,雖然還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但對於對方的身份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如果猜測是真的話,那這名年輕官員就大不簡單,他身邊那個小孩兒更是……
「忍!必須得忍。」
夏棲飛在心裏不停對自己說着。他知道,以對方的權勢,只需要伸根小指頭,就可以將自己這些年來積累的所有家業全數抹掉,自己的復仇大業不用再提,手下那幾千個還要養家餬口的兄弟們,只怕也都會人頭落地——更關鍵的是,慶國子民對於皇室一直以為的無限敬畏,束縛住了他的心神,讓他生不出半點違逆之心。
所以只好忍着,雖然江湖兒郎總有幾分血性,流氓也有三分狠勁兒,但為了手下的兄弟活路和一生所願,夏棲飛壓下滿腔怒氣,在恭敬之中帶着一絲不卑說道:「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有何吩咐。」
范閒看了他一眼,開口說道:「麻煩夏爺先將本官先前吩咐的事情處理了。」
雖然用了夏爺這個稱呼,但言語依然清淡的毫不着力,沒有一絲江湖中常見的尊敬味道。
夏棲飛不知道對方究竟打着怎樣的算盤,臉色沉鬱着,回身出廳向那位顫顫兢兢的師爺交待了幾句什麼。
范閒坐在堂中飲茶,似乎並不着急。
對話重新開始。
「本官今日前來,是問夏爺一件事情。」范閒擱下茶杯,望着夏棲飛溫和說道:「前幾天夜裏,在潁州碼頭上。本官坐的船上來了些客人,被本官留了下來,不知道夏爺對這件事情準備如何交待?」
夏棲飛面色一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搶先問道:「大人,夏某直言,夏某便是不認此事也成。只是江湖中人,做不來放着手下兄弟不管的事情。不錯,那夜誤登大人寶舟的人,皆是我夏某兄弟……大人微服南下,夏某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原諒,一應罪由,皆由我夏某一人承擔。還請大人放過夏某地那些屬下。」
三皇子聽着厭煩,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小孩子冷冷哼道:「你……承擔得起嗎?」
他刻意將這句子拉長了些,但還是稚童清亮聲音。所以並不顯得如何陰陽怪氣,反而透着股古怪的寒意。
夏棲飛後背一寒,知道這罪名往大了說,那就是謀殺皇子。幾千條人命往這坑裏埋都不見得能填滿。不過此人既然能夠在幼時躲過明氏大族的追殺,還成功地在黑道之中上位,成為如今江南武林里的重要人物,心神自然堅定,思維也極縝密——他看着這些貴人並沒有調動官兵來清剿,而是「冒着奇險」直接殺入了分舵,這個舉動的背後自然大有深意。
所以他並不怎麼真的害怕,只是不知道這些京都的貴人們究竟要些什麼東西。
夏棲飛一咬牙。竟是舍了江湖人最重視地骨氣,對着范閒單膝跪了下去,誠懇說道:「草民自知難以承擔此項罪責,但看在大人們福澤深厚,並無絲毫受損的情況下,請大人將草民千刀萬剮,也務求留下草民那些魯莽無知的兄弟。」
這是他在有些底氣之後做出的表面功夫,范閒卻不知道是沒有看出來。還是很欣賞對方的急智。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夏當家的。果然是位愛惜下屬的真正豪傑。」
花花轎子眾人抬,夏棲飛在這當兒的自稱已經由我變成夏某,由夏某再變成草民,氣勢越來越低。而范閒卻是從直呼其名,改稱夏爺,直到此時地夏當家的,步步高升,算是承認了對方擁有了某個說話的身份。
范閒只說了一句話就住了口,一旁的三皇子心裏一寒,知道老師不喜歡自己先前插嘴,便要自己來充當那個惡人,不過身為皇子,當然不會怕所謂江湖草莽的記仇,用清脆地聲音說道:「夏當家這話說的晚了些,那夜的賊子已經全部被護衛殺死,扔進了江中。」
「啊?」夏棲飛呆立當場,沒有想到這些京都官員們下手竟然比土匪還要狠!居然連一條人命也沒有留下來。
他仿佛看到關嫵媚和那些兄弟們在江中漂浮的屍首,心頭一痛,怒意狂升,偏臉上卻只表現出來了悲痛,而沒有記恨,真乃實力演技派中一員。
范閒和聲說道:「官家做事,和你們地規矩不同,那些人既然上船動了刀子,自然是不能留下性命,如果本官當真心頭一柔放了他們,日後若事情傳回京都,朝廷震怒,只怕他們的下場會更慘,還會禍延他們的家人。」
夏棲飛沉默不語,片刻後重複了最開始的那句話:「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有何吩咐。」
對方的話已經說的很明了,上船劫銀的事情,暫時用那十幾位兄弟的鮮血洗清,此事擱置不論,那要論地自然是其它的事情。
范閒揮揮手,所有的下屬都領命出了外廳,三皇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也準備離開,卻有些意外地被他留了下來。
屋子裏就只剩下了三個人,在夏棲飛的心裏不知道在進行着怎樣的掙扎與私語,對於他這樣一位黑道人物來說,能夠同時看到兩位「皇子」,當然是從來沒有想像過的「福份」。
「我是范閒。」
范閒面色柔和,開誠佈公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夏棲飛雖然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歷,但從對方嘴裏得到了最確切地證實,依然止不住心尖一顫。雙腿發軟。
關於對面這個年輕人地故事,在慶國的民間,早已經成為了某種傳說——年紀不滿二十,卻已經是監察院權柄最重地提司大人,殿前賦詩,街頭殺人,揭春闈弊案,往北齊斗海棠。收藏書,回國欺皇子,短短兩年的時間,這位原本藉藉無名的侍郎私生子,已經成為了天下間最出名的人,不論文學武道權勢,都已經是最頂尖的人物。
不知在多少鄉野閒談中,范閒。已經成為了所有年輕男子們眼冒金光艷羨嚮往的對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