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七十五章 上京暗哨
第七十五章 上京暗哨
從小廟出來後,范閒的身後一直有三個人跟蹤着,不知道是錦衣衛的密探還是宮裏的人手,但不論是哪一邊的人物,今天范閒都不會允許有人跟着自己。
拔掉了這三根釘子,范閒確認再沒有人跟着自己,這才開始下一步的行動。出巷口之後,他沒有坐馬車,因為任何一次與人接觸的機會,都有可能留下北齊方面可能查到的蛛絲馬跡。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借着人群的掩護,范閒低着頭,沉默地行走在異國的百姓之中。
依照監察院的反跟蹤守則,他此時應該尋找一間布店之類的所在,然後通過後門,再經歷幾次轉折,才能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但范閒沒有採取這個方法,一來是他自信沒有人跟着自己,二來他認為轉折過多,接觸的人過多,反而容易被人發現,只是途中很小心地偷偷進了一處官宦府第,不知去做了些什麼。
很湊巧地,此時上京的天空又開始紛紛下起雨來,雨絲無聲卻有形,有效地掩去了他的行蹤。
上京南城教坊附近,有一個平民聚居區,叫做張家店。此處龍蛇混雜,人息紛亂,但這些年治安還算不錯,加上生活所費便宜,所以漸漸熱鬧了起來。那些沒有多大資本的小商販們,也開始鼓起餘勇,存起余錢,在這條街上置了些店面,做起了坐地生意。
此地不比秀水街,賣的都是日常用物,價錢便宜,質量自然也算不上太好。打東面兒走過去的第三間鋪子,就是這樣尋常的一個地方。這間鋪子是賣油的,油是從東夷城那邊運過來的海外棕油,雖然價錢便宜,口感也不錯,但色澤不大好,尤其是每到冬天的時候,總會有層白色地絮狀物,所以一般稍有些錢的富戶。都寧肯用齊東那邊出產的菜籽油。
好在沒閒錢的人總是大多數,所以這家連招牌都沒有一個的油鋪還能生存下去,不過也不敢多請人,除了一位老掌柜之外,只請了一個幫工兼夥計。
今兒個反反覆覆下了好幾場雨,張家店這裏的行人本就不多,今天更顯得有些空曠,但油鋪的買賣與天時沒有什麼關係。誰家沒油吃了,自然會前來,所以油鋪的老掌柜並不怎麼着急,反是搬了個長凳子,坐在自家門口看着鋪外地雨絲髮呆。
也許是掌柜真的老了。店裏的年輕夥計覺着這一年裏掌柜發呆的次數,要比以前要多了許多。
「掌柜的,我要買油。」一個人站在了油鋪的門口,擋住了鋪外黯淡的天光。老掌柜擺擺手。示意他自己進去。
那人掀開自己的雨帽,露出一張平實無比地面孔來,笑了笑,走進鋪子裏,對着那個正在打呵欠的夥計說道:「小伙子,我要買油。」
夥計堆着笑說道:「您要點兒什麼油?本店除了棕油之外,還新進了一批齊東來的菜籽油。」這位夥計態度恭敬,心裏卻在嘀咕着。來咱店的人當然是買油,這不說了句廢話嗎?
那人說道:「給我來半斤棕油。」
夥計脆生生地應道:「好嘞。」他利索無比地灌油上秤,然後發現那人的雙手竟是空地,不由摸了摸腦袋:「這位客人,您拿什麼裝?」
「您這兒有壺嗎?」
「有,木壺三文錢一個。」夥計很高興多做了一筆生意。
那人接過油壺後卻沒有說話中,似乎還在考慮什麼。
夥計好奇問道:「您還要點兒什麼?」
「有香油嗎?」
「有香油嗎?」這句話很輕柔,並不怎麼大聲。坐在鋪子外面的老掌柜撐在長椅的枯乾右手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店中夥計沒好氣道:「咱們這店沒有這好的貨。這整個張家店,誰家吃地起香油?」正說着。老掌柜已經慢條斯理地走回了櫃枱,揮手示意夥計離開,滿臉微笑望着這個客人,解釋道:「香油太貴,除了祭天的時候用用,一般沒有人買,這祭天的日子還有大半年,所以小店還沒有進貨。」
那人笑了笑,說道:「除了祭天,祭人也是可以的。」
老掌柜笑的愈發恭敬,說道:「那您說說數量,本店可以代客訂購。」
對話到了關鍵的地方,所以二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起來,不過那人的記憶力一定很好,所以才會將下面那一批溜兒斤兩說地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我要買七斤三兩九錢四毫……棕油。」
老掌柜劈哩啪啪打着算盤,然後面有難色,說道:「這價錢有些問題,這位客商,咱們入內室再談吧。」
「如此也好。」
老掌柜吩咐夥計在外面看着,便領着這位客人進了後室,夥計此時才知道,原來這人不是來買油,竟是來賣油的,不由伸了伸舌頭,心想自己剛才幸虧沒有得罪這個做香油生意的老闆。
這位香油商人,自然是范閒喬裝打扮的,他隨着老掌柜入了後室,才發現這和自己想像中的接頭地點完全不一樣,竟是天光清透,一片光明。
沒有茶水,沒有寒喧,老掌柜盯着范閒的雙眼,蒼老渾濁的眼中帶着一絲審慎,說道:「客人從南邊來?」
范閒點了點頭。
老掌柜做了個請的手勢。范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心想言冰雲弄地這套程序實在是有些繁瑣,無奈何只好將自己牢牢記住地另一個數字報了出來。
直到此時,老掌柜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整個人才放鬆了下來,從袖子裏哆哆嗦嗦掏了半天,將一把淬了毒地小刀子擱到了手邊。范閒明白,如果來的人是齊國的探子,這位老掌柜必須在第一時間內了斷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言冰雲被生擒之後,一直覺得很屈辱的原因。
老掌柜看着他,開口說道:「大人在監察院裏任什麼職司?」
范閒搖搖頭說道:「我想眼下的狀況不允許我們羅嗦。」
老掌柜苦笑一聲:「已經一年了,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收到上面的消息,頭目出事之後,朝廷一直沒有派人來接手,我還以為朝廷準備讓我們進入沉默期。」
所謂沉默期,就是潛伏在敵國的密探系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