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懸浮在一張寬大的操作台前，兩隻輕巧的機械手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在枱面上敲擊着。

    操作台對面的牆壁，被做成了巨幅的投影屏幕，瀑布一般的字符刷刷滑落……無法進行具象，這是他編寫的初代碼。

    一個美女的虛擬形象忽然出現在操作台的旁邊，兩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髡在那裏忙活。

    「你自己玩吧，我還得趕點工，老潘這傢伙提前甩袖子，搞得我們的計劃也只能提前了。」髡的雙手還在飛舞，聲音倒是比之前細膩了許多。

    「他退休了好啊，這樣不就你說了算了麼，論資歷，那幾個小傢伙可不是你的對手。」作為超級AI，經緯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和那些被封存的人類記憶區分開來。可是對於髡他們來說，四千年的生死與共，早就將人工智能和天生智能之間的那點區分給忽略掉了——這個大美女，一直就被他們當成自己的一員，即使她沒有在那個裁判團的名單之上。

    「不是象你想的那樣。」髡終於完成了手中的活，調轉方向，將他黑糊糊的面孔對着經緯——假如他的熒屏也算臉孔的話：「老頭子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他真的感覺累了，才選擇了放手。你知道麼，他指認的下一個繼承者是誰麼？」

    「還能是誰，他的那些個血脈後代中的一個唄，你們人類的那點兒小心思，哼！」經緯是機器Ai的出身，讓她對這些人類的某些做法嗤之以鼻。

    「呵呵，這次你可想錯了啊，他推舉的人是你！」髡的黑盒子身體扭動了幾下，仿佛在跳前世十分流行的那種波波舞。

    「怎麼會是我？還是那個倔老頭兒提的？這不符合他一貫的性格啊。」經緯有些迷惑了。這個老頭子可是從她一誕生起就認識的。做為這艘星艦的主Ai，她從走下生產線的那一刻，就和被選為艦長的潘帕斯有着不解之緣。於寂寥中尋一絲熱鬧，在無望中探索那一線光明，人和機器，當桎梏兩者的軀殼都已消散，只有思維能夠碰撞的時候，那一堵原本厚實無比的隔牆，也就變成了吹彈可破的一片薄薄紙張，幾千年的相濡以沫，幾千年的相愛相殺，忽然間那個亦敵亦友的人不見了，還給她留下一份「大禮」。唉！怎麼這麼不適應呢？

    「老潘不是我們，他是艦長，他必須為整艘星艦，或者說是母星逃出來的所有地球人負責，那是他從接受任命的第一刻就決定了的。他先天就是裁判團的一員，最初使命賦予他的選擇就永遠是站在人類的那一邊。」髡為潘帕斯辯解。

    「那麼現在呢？新家園就在眼前，他怎麼就放棄了呢？」經緯逼問道。

    「他沒有說，只是提議由你做為星艦降落後重新成立的七人委員會的最新成員，而我們，都同意了。」髡回答不了她的問詢，只好轉達了原裁判團其他成員的意見。

    「或許是在這光明即將來臨的一刻，他想將選擇的權力交由你自己決斷？」髡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人類無聊的情感設置，真的讓我一個機器無所適從呢，關鍵是，還在我出生的時候就給安裝了上去，有時候，我真想自己是那種一無所知，只管開船的簡單智腦，那是多麼舒服的事情！現在倒好，超級Ai又怎麼了？不過是給自己又增加的一道束縛罷了。」經緯有些感慨地吐嘈。

    「這也正是你能和我們混在一起的最主要原因。」髡拍了拍自己的黑盒子身體：「若是不提出身，任誰都會以為我才是那個機器呢吧。」

    「切！無聊，不變成機器，你早就被送回去碎覺覺了，你以為你是老潘那種天生的異能者啊。」經緯的美女形象一陣子花枝亂顫：「閒聊的時間不多了，大概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星程，我們就該結束這次旅行了，天啊，真不知道當年那個寫出「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的顧大姐是怎麼想的，現在我都快在宇宙中遊蕩了近四千年了，卻還沒有找到一點愉快的感覺呢。」

    「我也不太懂啊，我的這個身體，倒是對電磁什麼的比較敏感。或許，等星艦穩定下來，你真正地擁有一副人類的身軀的時候，就會改變想法吧。」髡說道。

    經緯沒有答話，美女形象和來時一樣，突兀的消失了。

    星艦一角，潘帕斯和其他五名裁判團成員圍坐在一張棗紅色的圓桌跟前，他的面色更加灰暗了，隆起的皺紋形成了一道道淺壑。

    「一切皆有可能，這就是我們人類的命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