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劍吟嘯 第五十三章 曾經生死相依的,說
他縱身躍上房頂,環顧四周,哪裏還有多多的身影,鱗次櫛比的黑色屋頂,在月光里寂靜無聲,迷迷茫茫地鋪展開去。
田原睜大眼睛,使足了勁高叫:「多——多!多——多!」
回答他的是遠遠近近的狗吠,還有打更的老頭,站在哪一條街巷的陰影里破口大罵:「是哪個瘟鬼,半夜三更鬼叫連天,叫你個死屍。」
他一直追到西門,爬上城樓,放眼遠眺,從城樓下沿伸出去的官道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空蕩蕩的,別說是人,連一條野狗也看不到。
田原尋思,多多突然發火,會不會是因為自己一直拉着她,不讓她和那個女人交手所致?
在女人轉過身來的一剎,田原的注意力被多多吸引過去,因而沒看到女人的臉,否則,他也會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和多多,實在是太相像了。
他想多多會不會獨自一人又回到田家莊院去了,心念至此,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多多要是真的碰上那女人,可不是好玩的。
田原三步兩步跑下城樓,向東門外的碧溪塢直奔而去。
到了王福興茶館門口,他看到迎面奔過來三個人影,趕緊身子一縮,躲藏在石牌坊的後面。
三個人穿着夜行衣,慌慌張張往前急趕,不時回過頭去,驚恐地朝後張望。
他們走過田原躲藏的石牌坊時,田原聽到他們的談話。
「這一回算是僥倖至極,奇怪,落花門主怎會到田家莊院來。」
「古怪的恐怕還不止這些,我們快走,今晚這裏可很不好玩。」
田原目送他們過去,三個人奔出去沒有多遠,從房頂上輕飄飄落下一個人影,攔在他們面前。
「你是誰?」三人厲聲問道。
那人手持一對雞爪鐮,並不答話,笑咪咪地看着他們三人。
田原躲在這邊,只見那三人剛欲出招,鐮光一閃,三個人齊刷刷朝後倒下。
月光把那個人的臉孔照得格外分明,田原看到,那人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三具屍體,一對雞爪鐮在他們的衣服上,慢條斯理,正反兩面反覆擦着。
直到鐮上的血都擦淨了,他放到鼻子面前嗅嗅,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把鐮刀收好,插進身後的腰帶,身子一旋,人象一個螺陀從地上直直拔起,輕甩衣袖,人在空中改變了方向,他踩着屋頂走了。
田原看到,他自始至終都笑咪咪的,好象殺人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他慢條斯理,盡情地享受着這份快意。
一個人能以一對鐮刀,一招之下輕取三人的性命,已屬罕見,而能在空中不藉助身外之物改變方向,就更是鳳毛鱗角,最可怕的是這樣的人,他若以殺人為樂,還有什麼能阻擋他呢?
你或者殺死他,或者被他殺死,這中間沒有言語,也不用作更多的解釋。
田原從躲藏的地方出來,一個人和他的影子,孤零零沿着街道走去,現在他什麼也不怕了,一個人如果孤獨,再加上絕望,他就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田原不緊不慢地走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原來,那一個女人就是落花門主,就是多多的娘,多多看到娘來找她,自然就捨棄了他,去尋找娘去了,誰願意離開自己的母親在外面遊蕩,誰願意和他這個沒爹沒娘的人在一起呢?
他能給多多什麼?除了飢餓、痛苦和被人追殺,而在娘那裏,她可以得到的是溫暖,舒適和安全。
他又看到娘在檐前招呼着他的剪影,他失聲叫道:「娘,娘!」
四下里寂靜無聲,他環顧前後空空蕩蕩的街道,突然想痛哭一場,他又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孤獨和無依無靠,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
包括多多,所有的人都奔向自己溫暖和燈火明亮的家園,只有他,一個人走在一條空蕩的街上,漫無目的,不知道到底該走向哪裏。
他強忍着讓自己不再流淚,所有可以依靠的東西突然撤走以後,留下的只有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雙腳和自己的手。
他不再流淚,因為在這個時候他深深知道,淚水已代替不了前面的道路。
他已無嬌可撒,只有用自己的身心錘打着,摺疊着,一次一次在火里煉着,一次一次在水裏淬着,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就是鑄造一把寶劍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