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 第二章 獅子燈語
寒冬的夜裏,三朝古都的老城雖然城內早已經是民國此時特有的的滿目霓虹,歌舞昇平,然而斑斕的光影照不到這個殘破的火車站,站外古樹影影綽綽,天空的雲黑壓壓的透不出月色,如同荒蕪的古畫,火車進站嘶啞的汽笛暗啞,仿佛在角落裏蟄伏着的鬼魅發出了沉悶的咳嗽。
深冬的車站上,三三兩兩送站接站的人在冷風中縮進了臃腫的冬衣中,望着空曠的鐵軌,火車嘗嘗的汽笛聲終於響起,遼闊渺茫的天幕中揚起一道氤氳的白色熱氣,時局變化快,當年李鴻章批示修建的火車站,過了今天就廢棄不用了。
靠站下車的人不少,文麓拉緊了自己唯一能禦寒的厚羊絨大衣,為了入鄉隨俗她穿上了去法國之前買的貉子皮灰色方格旗袍,腳上有雙跟旗袍一點也不搭配的矮筒棗紅方跟靴子,這時候她站在車站的地面上,輕薄的靴子很快被寒風打透,她來回輕輕跺腳,在層層疊疊的圍巾下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忐忑的張望接站人中有沒有自家哥哥。
「小姐,小姐!」一個身量不高的青年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跑上露台,凍紅了臉笑的開心。
文麓仔細打量了一下:「林歡?」
「是我,我忙完鋪子上的事,抓緊趕過來,是不是等很久了?」林歡趕忙拎起文麓放在地上的手提箱。
這時候一個穿着厚碎花夾襖的女孩從林歡身後探出腦袋。
「誒?林玉?!長這麼高了!」文麓立刻認出來女孩子是林歡的妹妹,文麓去法國之前的十八年都是和林玉一起長大的,明面上是主僕,實際上她一直把林玉當小妹。
林玉眼眶一熱,上前拉着文麓的手:「小姐你漂亮了,瘦了。」
文麓笑笑,捂着她冰涼的手:「小玉明年年初就十八歲了吧,今年我好好陪你過個生日。」
多年不見,三個人一路有說不完的話。文麓雙耳和鼻尖凍得通紅,馬路上的路燈帶着昏黃的光暈長長的拉開一條條影子,就像是偶爾從他們身邊直挺挺走過,背着「漢陽造」步槍的士兵。
老城有比文麓離開時多了繁華的街巷,還有鶯歌燕舞的霓虹,比起法國的城市夜景不遜分毫。文麓欣賞着,心裏沒有歸鄉情切的情愫,因為林歡和林玉沒有提起哥哥的安排,怕是嫂子那邊還沒有點頭允許她進家門吧。是了,積蓄用完,學業中斷,灰溜溜的回來,文麓覺得這個冬夜頗有一種異樣的淒涼感。
「小姐,我們先去吃劉阿婆的蝦仁餛飩,你暖暖胃,老爺給您找的房子過了這條街就快到了。」林歡早改口管文麓的哥哥文埔叫老爺了,但還是對文麓稱呼小姐。
文麓早料到哥哥不敢忤逆還懷有身孕的嫂子,無妨,好歹有個住處好過回來露宿街頭。她加快了腳步,劉阿婆的蝦仁餛飩,寒冬熱騰騰吃上一碗,薄薄一層蝦皮蔥花,再就着阿婆自己做的醬瓜小菜。文麓不自覺抿抿嘴,這簡直是文麓這些年在國外最想念的美食了。
文麓走過凝着冰霜的石子路,石子路的縫隙中是乾草的渣滓踩上去有一點綿軟,還是這條老路,沒有翻修過。文麓此時找回了些記憶的味道,忽然光着腳衣衫襤褸的孩子從她身邊匆匆跑過,她趕忙躲閃踉蹌一下。
林歡轉身看着自己憑空險些跌倒的文麓,見怪不怪。他家小姐從小就會莫名其奧妙的被嚇到,一驚一乍的,大了還是這樣。林歡有一點迷糊的憨直,他伸手扶穩自家小姐。
林玉遠遠看着有人拿着槍在驅趕着行人,想招呼文麓驟然收聲,急匆匆拉着妹妹和文麓快步走進劉阿婆的小粥鋪。
「世道不太平啊,我就說這些日子咱們這急着要變天呢。」劉阿婆認出文麓,一如多年前往常給文麓換了大碗,結結實實撒上一大把自己曬的蝦皮,餛飩噴香。
文麓趕緊稱謝,小心翼翼捧着碗,一口熱湯下去,四肢都通暢了。可就在一抬頭的時候,她看見那個光腳的小男孩蜷縮着坐在角落,文麓趕忙別過眼睛,這次她看清楚了小男孩的脖子上有暗褐色的污漬。很明顯,這個屋子裏只有她看得到這個孩子,文麓微微側身聽着阿婆說話,餘光掃過去,那個小男孩又不見了。
「林歡,一會你提上這個燈送你們小姐回家。」劉阿婆拿了一盞凝結着黑色油漬的老銅燈,燈的白紙罩子有暗黃的水漬,還畫着一個面目模糊不清的獅子。
「劉阿婆,您偏心,我們一會也要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