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七十九章 雄兵利器
沒有風,只有雨。
冰冷、殘酷的雨水不但將地上鮮血沖淨,仿佛也將冷風沖死,活活的衝擊而死。
鮮血漸漸變得很暗淡,沒有了最初流出時那麼紅潤、那麼鮮艷、那麼動人,可是他們心裏積壓的仇怨卻更深、更濃了。
因為這就是江湖,就會有仇怨,有仇怨就會有鮮血,鮮血之所以流之不盡,因為他們心裏那仇怨是淌之不完的。
也許就因為是這樣,江湖才叫江湖。
也許就因為他們不平凡的故事與情感,江湖才會被很多人迷戀、喜愛,他們的故事與情感才會被後人世世代代流傳下去,永遠燦爛、輝煌,明亮、耀眼。
可是又有多少人理解他們燦爛、輝煌的背後,有多少無奈與不甘,一種無法反抗、無法逃避的無奈與不甘,深入軀體、滲入血液的無奈與不甘。
也許只有他們這些江湖人自己才能明白,那是多麼的悽慘,多麼的悲涼。
頭上的鮮血也沖淨,袈裟也不知道丟到哪去了,他臉上漸漸已顯得很疲倦、很無力,一種很滿足、很過癮的疲倦、無力。
軀體上別人的鮮血已沖淨,自己的卻流了出來,血淋淋的鮮血不停流淌着。
浪鬼牙齒落到哪裏,哪裏就出現一個血洞,血淋淋的血洞不停流淌着鮮血,流淌着自己的疲倦、無力。
也許這就是能殺多少是多少。
他手裏的刀已不見了,反正有沒有刀都是一樣的。
一個殺人的心若是死了,就殺不死人,也無法殺人。
也許沒有多少人能理解這裏面的意境,更不會有多少人會支持這個說法。
一個殺人的心若是廢了,殺機就廢了,殺意就廢了,殺氣就廢了,什麼都廢了,那麼手中握住的縱使是天地間雄兵利器,也不會有逼人的殺機、逼人的殺意、逼人的殺氣。
一個沒有殺機、殺意、殺氣的江湖中人,會變成什麼樣?
也許現在的浪鬼最明白了,眼珠子漸漸已凸出,舌頭漸漸已拖了出來,臉上的肌肉漸漸已鬆弛,胳膊上高高翹起的神經漸漸已倒下,倒下就歸於平靜,永遠的平靜下去。
可是他眼睛裏卻流露着一種說不出的無奈與不甘,江湖中大多數人有過的無奈與不甘。
血王的手從他脖子緩緩縮回,縮回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緩緩喘息着。
他的眼神痴迷、呆滯而又無力,仿佛是已過度激情、過去刺激之後,變得極為疲倦、極為疲憊。
疲倦、疲憊的不想做任何事,什麼也不想做。
只是靜靜的凝視着地上,地上漸漸暗淡、消失的鮮血。
那種感覺,就仿佛是酒意深入軀體、滲入靈魂的浪子,江湖中無根的浪子,坐在漆黑、冰冷、寂寞的長街上,凝視着吐出的一切。
現在的他仿佛就是那樣的。
沒有動,疲倦之色漸濃,喘息卻更粗。
他是真的疲倦?還是過度盡興之餘回味着其中的樂趣、快意?
沒有人知道這可怕、邪惡的瘋子到底想着什麼。
他摸了摸頭,就垂下,不在動彈,仿佛已懶得去動。
沒有風,寒意卻更濃。
楊晴已將披風緊緊的抱在懷裏,緊緊的不放開。
她似乎被嚇得不輕。
柳銷魂呢?
已嬌弱的站立楊晴後面,靜靜的沒有說話,沒有動,依然是垂下頭的。
她竟沒有抬起過頭。
是不是也很害怕?又或者是不是臉上有什麼秘密?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苦衷?一種無法敘述、無法傾訴的無奈與苦衷?
無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人沒有動,槍也沒有動。
槍尖上已滴滴滾落着,滾落着冰冷、殘酷的雨水。
一切仿佛都已變得很平靜,平靜的只有落雨那蕭蕭聲。
這裏的故事仿佛已要結束,一切都應該到了收尾的時候。
也許才剛剛開始,並沒有結束。
江湖就是流行開始,卻沒有流行結束,因為沒有結束。
血王掙扎着站起,既沒有看一眼無生,也沒有看一眼地上那支離破碎的人,被他糟蹋過的人。
他緩緩的轉過身就看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