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潛和尚可從洗手間裏出來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晚飯。

    晚飯不是很豐盛，卻很精緻。三個清爽的綠色小菜，一籠雪白晶瑩的蝦餃，一碟金燦燦的土豆絲牛肉餅，主菜是醬汁紅燒魚，每人還有一碗撒着蔥花的白稠濃香魚湯。

    尚可瞪圓了眼睛，怪叫了一聲：「高潛，你太不夠意思了，林茜的手藝這麼好，你居然今天才請我來你家吃飯。」

    高潛嘿嘿一聲：「哪那麼多廢話。」說完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尚可也連忙也在高潛旁邊的位子入座，林茜則坐在高潛的對面。

    「都是家常菜，希望沒有慢待了尚可。」林茜捧着一杯清茶，微笑着看着對面的兩人狼吞虎咽。

    「沒有慢待，沒有慢待，我自從離開老家後，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家常菜了。」尚可嘴裏塞得滿滿的，一邊含糊地道，「還有這紅燒魚，太好吃了，這肉真筋道，什麼魚？我以前可從沒吃過。」

    林茜微笑：「一種海魚，不太常見。」

    「海魚？怪不得，這刺這麼大。」尚可從嘴裏拉出一根像是斷掉的鋸條一樣的魚刺來。林茜嚇了一跳：「哎呀，對不起，我已經儘量將刺去掉了。今天晚飯準備得有些倉促，這段骨頭大概是我漏掉了。」

    「這海魚長得夠兇惡的，」高潛從湯碗裏撈出一隻有半個乒乓球那麼大的眼珠來，漆黑的珠子上，正中間一塊是透明般的藍色圓斑，看上去冰冷又邪惡。

    尚可正要扭頭去看，林茜連忙將蝦餃推到尚可面前：「尚可，吃蝦餃。」尚可立刻被那晶瑩剔透的蝦餃吸引了目光。

    「吃魚目補眼，快吃吧。」林茜催促道。

    高潛瞪着那小半個雞蛋似的魚目，心裏不由得想像，長這麼大眼珠的海魚，體型那是得有多大，估計得和鯊魚差不多了吧。

    他慢慢地將勺子放在嘴邊，張了張嘴，卻實在有些下不去口。卻在這時，高潛忽然感到一股輕微的力道撞了自己的手一下，那黑漆漆的魚目便滑進了嘴裏，還沒等他嘗出什麼味道，又滑進了喉嚨，入了肚。

    高潛鎮靜地喝了口魚湯：「好吃。」

    林茜捧着茶微笑。

    那一邊，尚可已經吃完了面前的東西，正捧着湯碗眼巴巴地看着林茜：「林茜，這湯還有嗎？」

    「有，我幫你盛。」林茜接了尚可的湯碗，自去盛湯。

    尚可轉向高潛，低聲道：「你老實說，這是魚麼？」

    高潛喝湯的勺子微微一頓，抬眼給了尚可警告的一瞥：「不是魚是什麼？」

    「你忘了我小時候可是海邊的漁村長大的。」尚可輕聲道，「鯊魚，鯨魚，能吃的魚我都吃過，我還真沒見過魚骨頭能長成那樣的。」

    「你沒見過的東西多了。」高潛輕嗤了一聲，「再廢話，以後你別來了。」

    「別，」尚可連忙求饒，「不來，我上哪喝這麼好喝的魚湯去，你別說，我喝了這魚湯啊，渾身暖洋洋的，連熬夜的酸痛都不見了，我還指着多喝幾碗，今晚能將遊戲打通關呢。」

    「你可真出息。」高潛哼了一聲，「自從麥克來了後，你倒是給自己放假了。」

    「虛偽，其實你心裏不知有多開心。」尚可輕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麥克替你將項目做完。」

    高潛喝湯的動作微微一頓，片刻後，他放下了手裏的勺子，轉向尚可正色道：

    「尚可，麥克的天賦確實難得，但是如果有選擇，我希望能是你來做這個項目，而不是這不知從哪兒來的麥克。哪怕他將項目做得天衣無縫，我也不稀罕。」

    尚可有些吃驚，半晌方才道：「說得漂亮。」

    高潛皺眉：「我不是在說漂亮話，尚可。確實，擁有麥克這樣的底層架構師，是每個項目經理的夢想。我也曾經動心過，迷惑過。好吧，也許直到現在我還在猶豫不決。

    但是你知道嗎，尚可，你的程序雖然並不完美，可是我能從中看出你的思路，也能理解你所犯的程序上的錯誤。我們會在探討和爭論中互相得到啟發，我們自己的想法，理念，技術也會因此而改進。

    然而對於麥克，我卻做不到。

    他的程序太完美了，完美得已經超出了我的控制。我看不出他思路的走向，我也無法預估程序這樣走下去的風險。

    如果將你我做出的項目打個比方，它更像一個孩子，一個有機體，會生病，要呵護，需要教導和學習。但是無論這個孩子再怎麼不完美，我們都知道它在我們的養育下會長成什麼樣子，儘管這中間可能要付出無數的艱辛和努力。

    而麥克做出的項目，更像是一個自上而下的複製品，一個冰冷堅硬的，來自另一個高端世界的架構，它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是卻讓我感到恐懼。我想像不出它會變成什麼，也許會變成我夢想中的樣子，也許會變成一個怪物......」

    尚可吃驚地瞪着高潛，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正在盛湯的林茜也停止了動作，靜靜地聽着。

    高潛伸出手放在尚可的肩上，誠懇地道：

    「尚可，我其實一直都希望你回來。我不信任那個麥克，但是我相信你。我希望是你來完成我的夢想，用一個需要被不斷改進，更新的程序，以一步步腳踏實地的方式來完成。哪怕這樣要多花很多年。」

    空氣中安靜異常，卻隱隱浮動着什麼。

    尚可突然抹了把臉，叫道：「我的湯呢？」

    林茜瞥了眼櫥櫃的頂部，輕聲道：「馬上就好。」

    尚可吸了吸鼻子：「你自己說的，以後別埋怨我bg率高，也別總說我拖進度。」

    高潛微笑了一下：「你就不能出息一點，你把你鑽研遊戲通關的勁頭放百分之一在項目上，我就知足了。」

    「湯好了。」林茜轉過身來，將一碗冒着熱氣的奶白色魚湯，放到尚可面前。

    「我以後會努力的，不過也麻煩你以後不要這麼噁心巴拉地煽情，什麼孩子什麼的，我還沒女朋友呢......」一滴透明的液體，吧嗒地掉進了湯碗裏，尚可捧起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