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子，受死吧！」只聽一聲暴喝，聲音猶如雷霆震怒，只怕這整個地宮都聽到了。

    沈東籬堅信自己沒有開口，而這周圍的又都是死人，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而且這話並不是用的九幽時下流行的官話，而是偏向於古話的姝江方言。沈東籬只在家中年歲稍長的妖精口中聽到過，如今再聽，感覺頗為熟悉。

    眼看着斷劍就要筆直的刺進那白衣修士的心口，沈東籬試圖將斷劍往回拉，然而卻根本拗不過這執念。

    氣浪將那白衣修士的額發掀起，沈東籬掃了一眼白衣修士的面容，心中一窒。

    她的師父。

    恍然只覺得塵土飛揚，時光變慢，流光溢彩間歲月迴轉，回到她五歲時候的樣子。

    若是她真的不過是陸小琴成仙記中的炮灰，若是非要重頭再來，她寧願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果作者能夠給她改寫一個結局該有多好。

    她對沈東籬的人生如此淡定只因為她對這九幽毫無依戀，對於沈薔也責任多於情感。如今這白衣修士長得是如此像她從前的師父，沈東籬實在難以平靜。

    白衣勝雪，謙謙如玉，君子儒風。

    彼時霜露正濃，她被師父從田裏撿回，取名東籬。師父給她餵羊奶，給她換尿布，任她發脾氣，任她哭聲響徹西殿，一年一年的將她拉扯大，教她功法。

    時至今日，西殿裏還有牙牙學語之聲嗎？還有弟子在玩耍嬉笑嗎？

    西殿早已荒蕪啊，沈東籬自問自答。

    沈東籬心中哀慟，就算明知道這修士不是師父，沈東籬卻也是不願意傷其半分。猛然間爆發出極強的魔氣，出手將斷劍半路截下，硬是讓斷劍轉了彎，深深的刺入牆體之中。

    剛剛她被這執拗的斷劍引身飛起，不過是因為刺中這白衣修士對沈東籬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特殊注意之事，而此刻不同之前，這白衣修士酷似師父，她心中不忍，不願，自然是要逼斷劍改道。

    「小兄弟，你只要摸一摸這中間的魔修，我就把這具身體給你隨你怎樣，好不好？」這一劍不成，一道妖嬈嫵媚的女聲立馬在耳旁迴蕩。

    呢喃低語，柔中帶妖，不是媚術又是什麼？

    沈東籬飛身上前將斷劍從牆中拔下，決意要將斷劍掌控於自己手中。這是她的兵器，決不再讓別人指手畫腳。沈東籬握緊劍柄，對耳邊女聲視若罔聞。

    更況且，她既不能奪舍，又不是男修，要這女修的身體何用。

    「你還沒死？」沈東籬冷漠回道。

    「小妹妹我被困在這裏好久咯，好無聊哦。」沈東籬只覺有一雙手攀在自己的肩上緩緩划過，在這充滿了火靈氣的石室中她竟然感到了寒意。

    「你為何引我的劍去殺那白衣修士。」沈東籬問道，語氣平淡。

    「你說白衣修羅無涯子？呵呵呵，他這種人，人人得而誅之，這人想要讓我委身於他，我不從，他就將我困在這裏。」

    沈東籬嗤笑：「他為了困住你，捨得自己坐化身死？」

    「誰說他死了，這老頭兒不過是睡着了。」沈東籬感受到肩上的分量一輕。只見一道綠色的影子在那白衣修士周圍盤旋了幾圈，飄來盪去，就是不敢上前，仿佛有所猶豫。

    見沈東籬又冷笑不已，那綠影子仿佛做了決定一般，伸出手摸了摸那白衣修士的臉頰。

    輕輕的觸碰之後，土崩瓦解。

    灰飛煙滅。

    白骨都不曾留下，只化作一抔黃土。

    沈東籬心口一痛，卻是只能忍住，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她為何要為這未曾相識的人心痛。只因為他張了一張酷似師父的皮相嗎？

    沈東籬勸導自己看破這一切，卻還是依舊心房窒痛，只得由它去。師父早已飛升，想必此刻應當在仙界，依舊瀟灑肆意，風流倜儻。可為何她身死的時候師父未曾出現。

    沈東籬不忍細想。

    無論是師父不在意她或者是坐化都是這樣的讓人悲痛。

    然而師父並不是這皮相，師父是她的回憶，是她的幼年，少年，青年，是對過往的懷念。人人皆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可是昨日的種種成就了現在的沈東籬，若是全盤遺忘，那她好似丟失了半條命。

    若是想要靠着遺忘來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