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朝醉暮 第十一章 折花入髻
()之後的幾個月舒落微一直未曾見過陳淑華。
聽月兒舒良曾親自到陳府謝過罪,但碰了一鼻子灰後就再也沒提過陳家的事,只是每次見到舒浩南都免不了指着鼻子一頓罵。
舒浩南過得很憋屈,府上人人皆知。
九月過後氣轉涼,舒落微便不願意出門了,整裹着個毯子躲在閨房的美人靠上看話本子。
這些乾貨都是月兒冒着生命危險在集市的攤上買了然後揣在懷裏偷偷帶回來的。
畫本子裏寫的都是些傷春悲月不切實際的事,什麼大家千金和窮書生偷偷談情,摸到蓮花帳中一夜春風,什麼富家少爺鍾愛青樓歌姬,拒親逃婚一往情深。
用舒浩南的話來,那些東西都是思想毒藥,把未出閣的姑娘騙的神魂顛倒,不過舒落微總覺着自己見識增長不少。
比如出外玩耍時不再只貪圖享樂,腦袋裏總冒出些旖旎的念頭。
比如再想起那日在紅安街盡頭遇到英雄救美的祁泠煜,她的腦海里不再是賭場與紛爭,而是他一人挺拔的英姿,如芝蘭玉樹,如溫潤玉璧。
————————九月末,舒夫人帶着府內幾個女眷到翠鳴山上香,舒落微披着件厚厚的紫色緞面長袍跟在後頭,心裏十分不情願。
上了香之後,舒夫人照例要到後院的佛堂了念一會經,幾個丫鬟婆子也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舒落微獨自坐在院中喝了口茶,被苦得直皺眉頭,抬眼見母親敲木魚敲得正認真便裹着長袍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
通往翠鳴山山頂的路有兩條,舒家一眾走的是南面較為平緩的一條,出了石廟往後山走就可以看到北面那條曲折的路。
路兩旁長了許多高大蔥蘢的松樹,穿過松樹叢就可以看到一座掩映在花色中的八角圓亭。
圓亭所在處地勢稍微平坦一些,一大片木芙蓉將亭子團團包圍,火紅的芙蓉花開得極盛,遠遠望去仿佛一把肆意燃燒的火種,燃的驚心而熱烈。
舒落微提着一腳快步走進芙蓉花間,心形的葉片間圓形花瓣重重疊疊擠在一起,那濃艷的紅色仿佛新嫁娘臉上的腮紅亮且動人。
一朵極大的芙蓉花隨風而舞,圓潤的花瓣拍打着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舒落微踮起腳尖折花,因個頭不夠,伸了好久就扯不到枝葉。
正懊惱時,斜刺里深處一隻手來,修長的手指一勾便輕易地將花朵折了下來。
舒落微順着那隻白皙漂亮的手看向身後的人。
目光還未觸及到那人的臉龐就聽見他珠玉般清朗的聲音:「低鬟十八雲初約,春衫剪就輕容薄。
彈作墨痕飛,折枝花滿衣。
」語氣裏帶着笑意,好似春風拂過花朵,花瓣跌落心田,「姑娘好雅興。
」舒落微抬頭望向男子的臉,匆匆一眼她便忍不住心臟狂跳,連呼吸都變得紊亂起來。
幾月不見祁泠煜風采依舊,一襲勾了雲紋的白色長衫,一雙同樣雪白的厚底靴,腰間仍掛着那塊清透的玉,發間配了同玉佩顏色相同的玉冠。
整個人往花間一站,飄逸的好似打九重上下來的謫仙。
祁泠煜沒認出舒落微,一雙清冷的眸子掃了她一眼,然後嘴角勾出一絲笑意,抬手將折好的芙蓉花別到了舒落微髮髻間。
輕聲道:「好花配美人,這花姑娘戴着正好。
」若不是他的眼中沒有笑意,舒落微幾乎就要溺斃在他的溫柔之中。
提了口氣,她才略顯冷靜地回應道:「大皇子,好久不見。
」祁泠煜好看的眉微微皺了皺,黝黑的眸瞳又看了她許久才恍然道:「原來是你,我竟然認不出來了。
」初見時,她一身男兒裝扮,粉黛不施,站在街上挽起袖子同人大吵大鬧。
再見時,她竟如同重生般紫衣飄然,踮腳折花,一舉一動無不風情。
唯有那一雙如水的眸子依舊清澈,仿佛春日剛剛解凍的溪流,歡快而明亮。
面對這樣毫不掩飾的打探的目光,舒落微有些不自然,微微別過頭才道:「今日同母親一起到寺中上香,所以才這樣打扮。
」祁泠煜看到她微紅的耳根才猛然察覺自己行為不妥,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誇讚道:「這打扮很適合你。
」波瀾不驚的語氣,聽不出一星半點個人情感。
舒落微卻將他的話聽到了心裏,臉頰在不經意間染上紅色,低着頭輕輕道:「真的嗎?」「真的。
」祁泠煜立刻回答了她的問題,眼睛卻望着不遠處熱鬧的圓亭,「我與幾位好友約好了今日在歸仙亭中斗詩,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到齊,我若是再不過去定是要被罰酒。
若是沒旁的事,我便先行告辭了。
」雖是商量的語氣,不等舒落微開口,祁泠煜已經轉身走進木芙蓉深處。
茂盛的枝葉像化作一團綠色的霧靄,那霧靄飄蕩着,移動着,將唯一一抹白色完全包裹吞噬。
舒落微獨自在花間站了許久,一抬頭才發現竟飄起了雨。
細細的雨絲打在臉上帶來一陣寒意,舒落微裹緊了長袍折身往回跑。
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