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陰燈 第二十六章 錯亂的死亡時間
船行靠岸,重新回到了朝天門碼頭,我們在碼頭邊吃了碗素麵,便分道而行,陳芸帶着老鍾去了楊教授家,想從他遺留下來文件資料中尋找關於廩君墓的線索,而我則和葛壯則繼續買了船票登船,去了老羅的老家。
老羅留給我的地址在「石船」,屬於明月山、銅鑼山山脈之間的淺丘陵地區,號稱「渝北東門」,然而經濟卻相對滯後,兩千年初的時候還沒有一條像樣的高速路,也只能乘船才能抵達。
我和葛壯馬不停蹄,趕在吃中午飯的時候來到了石船小鎮上,點了兩碗「豆花」,蘸着辣椒麵吃完,之後又買了許多香燭紙錢,按圖索驥,去鎮上花錢找了輛開「摩的」的,趕往老羅的埋骨之地。
為了省錢,本來只找一輛「摩的」就夠了,可打車的師傅見這黑胖子一身健膘子滾刀肉,非是不肯拉,說害怕摩托車拉人開進山崖下面,沒辦法,只能多找了一輛摩托車,並道而行。
一路風塵僕僕,馬路牙子上的黃沙在車輪子底下捲起半米多高,「摩的」打到哪兒,哪裏就是一路煙塵,好像鬼子進村,一路雞犬升天,我和葛壯都吃了滿嘴的黃沙,下車又走了兩公里山路,最終才來到了熊家坳子,也就是老羅從小生活的地方。
熊家坳子是個大村寨,古樸古風,鄉民淳樸,低矮的吊腳樓,黃泥巴、老泥牆,還保存着上個世紀獨特的風格建築,我倆都是第一回來到這兒,兩眼一抹黑,望着盤山蜿蜒的小道都傻眼了,只好進村,先找老鄉打聽路線。
我們選擇了最近的那戶人家,趟過滿是雞屎和老鴨糞便的壩子,看見一個老頭蹲在房檐底下抽旱煙,葛壯笑呵呵走上前去,遞了一包「朝天門」給這老頭,說老鄉,我們是來祭拜親戚的,你曉不曉得老羅被埋在哪兒?
老鄉挺熱情,只是年紀大了記憶有些混淆,說你們指的是哪個老羅喲?我忙說羅中庭(老羅的名字),您認識吧?
老頭一拍腦門,說哦,我想起來嘮,是羅二狗子得嘛,我啷個會不曉得嘛,他死的時候沒人給他辦喪事,還是村委會花錢給操辦的,當時借了我家兩擔穀子……
我趕緊打斷老鄉絮叨,說大爺,要不這樣吧,你帶我去他墳頭上拜祭,那兩擔穀子的錢我都算給你,成不?
他樂得呵呵笑,忙說要得嘛、要得嘛,我啷個(怎麼)不曉得羅二狗子還有你們兩個親戚呢,他都死了好久了哦。
山道難行,這老頭年紀大了也走不快,我倆就拎着上墳用的香燭貢品,靜靜跟在他後面,聽這老頭講歷史,吹聊齋,他說你們生在和平年代的娃娃都不曉得,當年日被鬼子的飛機大炮有好兇,烏央烏央的,轟炸朝天門的時候連成一片,那個水浪哦,都有兩三層樓楞個(這麼)高。
葛壯跟他逗樂,說大爺,那重慶首府(當年抗戰時期,重慶是陪都)的蔣光頭就沒想辦法,找一群妓女脫了褲子站在朝天門碼頭上啊?我聽人說,婦女的大褲頭都辟邪呢,脫了內褲大炮也放不出來。
老頭說你這些都是哪門子迷信哦,當年日本轟炸朝天門,急得蔣光頭腦門子都冒虛汗,我老漢(爹)那時候就在當兵,遭炸死了,那時候才十三歲呢。
我說喲,那您家先人去的可早,這是烈士啊!老頭說可不是嘛,我老漢死了三年,我媽才生的我。
葛壯掐着手指頭算了老半天,繃着大臉盤子眼睛溜圓,嘿嘿笑,說大爺,那您可真是哪吒三太子轉世了。
這老頭年紀大了,估計有些痴呆,帶着我們在後山轉了很久,才指着一座都快爛踏的老墳頭,說你們就在這裏祭拜嘛,羅二狗子就埋在這裏。
我跳下田坎,走過去圍繞墳頭打量了幾圈,越瞧越覺得迷惑,和葛壯大眼瞪小眼,回頭說大爺,你帶錯墳頭了吧?
老羅死了三年多,這些年也沒個人祭拜,墳頭草一人高,這我還能理解,可這墳頭上的石頭都快風踏了,咋看咋不像三年的墳,我和葛壯都生出了一樣的心思,該不會是這老大爺年紀大了,眼睛花耳朵聾,帶岔道了吧?
老頭急眼了,說你們兩個小娃娃,這條路老子都走了七十多年了,還能有錯?那兩擔穀子的錢快點算給我,想賴皮啊?我喊人了哦!
我趕緊說大爺,別喊別喊,錢我給你。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紅票子,塞進老頭的手上,這老頭拿了錢,眯着眼睛對着太陽打量,左瞧右瞅,半天才把錢